江水溶溶,人影憧憧,夜風混著江水獨有的氣息,隱隱的澀,像極了思念的味道。
迎麵而來的一艘輪船上滿是金黃色和正紅色的大燈,晃得許若安睜不開眼睛,直到給張勝拍照時才透過鏡頭分辨出船頭的龍頭裝飾,意外的呆萌可愛。
“左邊兩步,笑自然點,勝哥!比個耶吧!超帥!對,就這樣!”
張勝是那種一照相就渾身僵硬的人,這會兒依著指揮,總算有張帥氣的到此一遊照,他滿眼堆著笑:“嗐,你嫂子太麻煩!去哪都非得讓我照一張,又不是沒有來過珠江……誒?等一下啊,我接個視頻。”
珠江的風,溫柔宛若少女肩上的輕柔的薄紗,細膩撩人。
許若安趴在船欄上,微弓著背,江麵黑黢黢地打好底,迷蒙夜色,斑斕燈光,一一落入,再揉碎融進水裏,化成一片粼粼波光。
嗡。
手機的嗡鳴在安靜了一整天的畫室裏格外清晰,禹寧放下手裏描底的炭筆,點開圖片:珠江的夜色璀璨,小蠻腰像是穿著鑲滿粉鑽長裙的少女,隨著汩汩而動的江水輕舞搖曳。許若安背倚在船杆上,雙臂自然張開,江風像是一隻多情的手,鼓起他的衛衣,推著他的背,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推到自己麵前,迫不及待地給他一個久違的擁抱……
仲夏清夜,萬家燈火,溫暖怡人,他本是不再怕冷的,忽地又畏了寒。
他靠在窗邊,影子落在牆上,他不自覺地微微偏頭,像是,有一副可以枕的肩膀。
叮。
即使風聲呼嘯,即使紛雜喧鬧,手機微弱的提示音仿若暮鼓晨鍾,震耳欲聾,他惴惴不安,他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秉著息點開。
禹寧: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他捧著手機,直勾勾地盯著那幾個字,心髒劇烈地跳動,半點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不知所謂地激動許久,才在腦子裏緩緩打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呃,這是?
“發什麼愣呢?”張勝的聲音裏滿是幸福,他剛剛跟四歲的小女兒視頻完,心裏熨貼得緊。
“勝哥,”許若安顫巍巍地把手機遞到張勝眼前,指著那行字:“這是我朋友發這個給我,是,是什麼意思?”
“哪個朋友啊?機場那個?”張勝笑著湊過去,目不斜視地掃一眼。
“對,是他。”
張勝望著夜色蕩漾的江水,滿腹深情地詠誦:“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他忽然感慨,曾幾何時,他也是個留著長發,會寫浪漫情書,會在草坪上給心愛女孩彈吉他的大男孩,時光匆匆,江中倒影裏的男人泯然眾人,一頭板寸遮住漸漸野蠻生長的白發,舉案齊眉,兒女雙全,立命安家,樸實地毫無波瀾,可又長情地滿是浪漫。
夜風纏綿,不妨做一次青春的“老師”,張勝道:“她說,田間小路上的小花開了,你該回家了。”
“田間,小路上,的小花,開了,我,該回家了?”許若安疑惑地重複道。
張勝不禁恨鐵不成鋼,眼前的帥小夥竟是個不解風情的傻瓜:“人家小姑娘是說,想,你,了!想快點見到你!”
有情飲水飽,誰有空睡覺!
許若安連夜改簽公司訂的機票,搭清晨第一架航班回上海,歸心似箭,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情感。
不過短短一周,小區裏的樹似乎長得更加茂密,遮天蔽日,熱帶雨林似的,怎麼都走不到頭,他邁著長腿,幾乎小跑般走過鵝暖石小路。
電梯很慢,半天都到不了一樓。
電梯太快,怎麼一下就到門口。
許若安攥著行李箱的扶手,掌心沁出一層薄汗,他想不好用哪隻指頭按密碼,哪隻手推門,又該先跨哪隻腳,說那句話,眼睛看向哪裏,嘴角該是什麼弧度……
梆!
金屬撞擊案台的聲音,悶響過後帶著顫音和嗡鳴,一聽便是使足十分力,許若安立刻斂下扭捏,利落地輸入密碼,猛地將門一拉,衝進屋內。
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一大片紅飛濺在禹寧白色的短袖上,他一隻手吊著腕子,抓著平日裏用來切菜的長柄窄刃菜刀,另一隻手臂半曲,擋著半張臉,白皙的小臂和掌心鮮紅一片!
許若安衝過去卸掉禹寧手裏的刀,兩隻眼地毯式地上下搜索:“傷到哪了?!急救箱在哪!!!”
“沒事,沒事!沒受傷!”禹寧眯著雙眼,語氣平穩道:“快幫我拿張紙,西瓜汁濺到眼睛了~”
……
許若安氣息不穩地低頭一看,圓木案台上,一隻籃球那麼大的西瓜,被歪歪斜斜地從中間砍開,豁口上端參差,下部利落,一刀見底。兩瓣西瓜,一半大一半小,汁水在台麵上堆積,形成一個小窪,接著百川彙海,一滴滴順著台麵向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