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變(2 / 3)

“是,奴才這就去。”

趿著鞋履走至窗前,本該漫天的星辰,此刻卻是漆黑一片,霍同甫看後又折返回來,眉目間緊緊皺在一起。

劉昭跟隨霍同甫多年,對他的起居習慣再明白不過,瞧著樣子,應該是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

隨即拿過小毯子上前“陛下,春寒料峭的當心身子,莫要受風著涼了。”

霍同甫卻擺了擺手“你去把司天監給朕叫來。”

“是,奴才遵旨。”劉昭施禮後退下。

霍同甫同別的君王不一樣,他不沉迷煉丹尋覓什麼長生不老之藥,但卻沉迷星象觀測,一到神經敏感脆弱之時,便會格外注意星位移動,總覺得是老天要又什麼預示。

不一會兒司天監李原就來了。

“微臣見過陛下,陛下聖安。”

“李愛卿起來說話罷。”霍同甫身著金黃色的裏衣,麵容略顯疲態,撐起手來又在額側的太陽穴揉捏了幾下。

“是,微臣謝陛下。”

“朕近日以來,不時夢見庭兒,他總跟朕說冷,朕身為君父,卻不知該如何去做,方才開了窗子,望向夜空,往日都是漫天的繁星,今夜卻是一片烏黑,想來定是庭兒在下麵怪朕了。”

“太子怎麼會責怪陛下呢,陛下是因為太過思念太子,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的。”

“那太子總說冷,是怎麼回事?”

躬著身子的李原頓了頓“或許是太子還有牽掛。”

“牽掛?”霍同甫斂起眉眼“什麼牽掛?”

李原的腰身彎的更低了“微臣不敢說。”

“這裏隻有你跟朕,但說無妨,朕免你無罪。”

霍同甫話音剛落,不知哪裏來的一陣陰風便將方才闔上的窗欞又吹開了,殿內火燭頓時閃爍不停。

“啟稟陛下——”李原抖著袖子跪下身來“微臣連日以來,夜觀星象,東宮一片星際無光,時常伴有陰風肆虐,昨日夜裏更是紅雲籠罩,這都是不吉的征兆,陛下噩夢不斷,想必也與此事有關。”

“怎麼會這樣?”霍同甫眉頭緊蹙“李愛卿可有消解的辦法?”

“辦法不是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

“此法有些殘忍。”

霍同甫指尖一緊“可是與太子的牽掛有關?”

“正是?”

“那是——”

“太子妃,太子與太子妃自幼長大,青梅竹馬,此番天人永隔,太子自然是放不下,若是太子妃可以一直陪伴太子左右,想必太子就不會再有牽掛。”

此話一出,殉葬兩個字,瞬間就從霍同甫的腦海中冒了出來,隨即卻又被他搖頭壓下,眉眼敷上一層寒霜,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司天監李原——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提出這般妄言,可知朕現在就能將你正法?!”

“倘若這樣可以使太子在地下安心,陛下不再受噩夢所擾,臣一死又有何掛齒。”李原見霍同甫沒有說話,便也猜得到他也有這個心思,複又出聲道:“皇孫還小,永盛伯爵府又是朝中重臣,若是陛下真的有心要擁立皇孫,這便是最好的辦法,否則百年之後,皇孫難道也要麵臨左右為難的境遇,前後被束,受製於他人嗎?”

一番話說到了霍同甫的心坎上,他自幼登基便受母族以及攝政大臣的掣肘,皇太後垂簾聽政更是掌控了半個朝堂,其中苦楚隻有自己知曉。

現如今自己的孫兒又麵臨同樣的局麵,自己作為一國之君,更是不能放任不管,既然死者已矣那必然就要對生者負責,若是想要擁立皇孫,縱是有千難萬難,必然也要為他掃盡一切障礙,就是身生母親也不能放過。

更何況作為一國儲君,就該斬斷一切情絲。

瞥了眼李原,霍同甫背過身去——

“你可是給朕出了一個難題,太子喪期還未過,你便讓朕去做這個惡人,你就不怕永盛伯爵府的人,找上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皇權,隻在陛下手中,除了陛下,微臣誰也不懼。”李原頓了頓,隨後又說道:“再者,殉情一事在我朝早有先例,若是太子妃能做到這一步,陛下自當給與天大殊榮,永盛伯爵府又能在青史留名千古,如何會不願意呢?”

“嗬——”霍同甫冷笑一聲“李原啊李原,看來讓你做這小小的司天監真是委屈了。”

“臣惶恐。”

————

越是平靜,海底的風浪就越是狂妄。

官潯宛雖為太子遺孀,貴有太子妃的頭銜,現如今卻也隻是一個虛有其表。

東宮無主,朝堂勢必人心浮動。

光憑她們母子二人,怕是應對不了這樣的局麵,再看看懷中年歲尚小的孩子,如今能保他的除了陛下,再無其他。

可聖意難測,官潯宛也無從下手。

如今這東宮沒了霍正庭,母子二人哪裏都去不了了,昔日的榮耀,全成了今日的牢籠。

她作為人母,不求別的,隻求孩子能順遂平安。

早朝過後。

劉昭便將昨日在寺廟裏請的安神福送來了。

霍同甫掃過一眼,隨即扔下手裏的紫毫——

“把安神福送去東宮,再傳太子妃過來覲見罷。”

“是,奴才領旨。”劉昭躬下身子,雙手托著安神福高舉越過頭頂。

直到出了宣和殿的門,劉昭方才將身子直了起來,看著手裏的安神福,默默的歎了口氣。

一旁的小宮人見狀急忙上前獻殷情“奴幫公公拿罷。”

“放肆!這也是你能動的東西?!”劉昭隨即瞪去一眼,收回手來“想拍馬屁,也不分分時候,滾一邊去!”

訓斥過後,便朝東宮疾步而去。

此時的官潯宛一身白衣,發髻上還插著白花,懷裏抱著霍言洛,才寥寥不過幾日,整個人竟瘦的都脫了相。

“奴才見過太子妃殿下。”

“劉公公不必拘禮,快起身罷。”

“謝殿下。”

劉昭隨即起身,將手裏的安神福遞了過去,輕聲道:“這是陛下專門為太子請的。”

“陛下聖恩,婦感激不盡。”

劉昭看了看官潯宛,又看了看一旁年幼的霍言洛——

常言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可這子偏偏又是個這麼小的,饒是自己這樣一個無妻無子的閹人,心裏都不忍的厲害,但畢竟皇命難違,自己一個奴才又能做什麼呢?

躊躇片刻,複又出聲道——

“陛下還說讓太子妃過去一趟。”

官潯宛一頓“可是陛下那裏有什麼吩咐?”

劉昭麵露難色,搖了搖頭“這個奴才也不知道,太子妃還是快些過去覲見罷。”

官潯宛心下一沉,不再多問,點點頭,便喚來了乳娘。

霍言洛一見母親要離開,本能的伸出小手拉住。

“娘親要去哪兒?”小小的娃娃扯著母親的衣角,眼裏竟露出些慌亂的神情。

倒是官潯宛看著孩子,摸了摸他的頭,溫聲說道:“母親去見你皇爺爺,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在這裏聽乳娘的話,不要亂跑,知道嗎?”

霍言洛點點頭“那娘親快些回來。”這才將扯著衣角的手鬆開。

官潯宛衝劉昭點了點頭“勞煩劉公公了。”

“太子妃真是折煞奴才了。”

到了宣和殿門前,劉昭便停下了步子,躬下腰身示意官潯宛進去。

官潯宛沒有停留,輕步邁了進去。

直到看見龍椅之上的霍同甫時,眉間忽然跳了幾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兒媳給陛下請安,陛下聖安。”

霍同甫擺了擺手“起來罷。”

“謝陛下。”

才站起身來,低沉的聲音便傳入耳中——

“太子妃可有夢見過太子?”頓了頓“朕近日總是被太子托夢,太子在夢裏總說冷,總說孤獨,想必是思念妻兒了,畢竟你們是從小長大的感情,突然間他一個人離去,太子本就怕黑,這會兒沒人陪著應該更怕了,尤其是沒了太子妃的陪伴,庭兒的孤獨必然是加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