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百味樓背後的東家當真是江衍。謝昭華還沒多想,就被劉掌櫃擁著進了蘭字號包間。
甫一進門,盈盈淡香撲鼻而來,有機靈伶俐的清秀丫頭斟茶,謝昭華落座後接過那青花纏枝的茶盞,不由得暗想怪不得薛濟要約在這。
劉掌櫃見東家用了茶,也沒有傳膳,許是要談事,斟酌再三問道:“可是晚些時候再上菜?眼下方大廚還在,您常用的那幾道菜他可親自掌勺。就不知東家今日可還要添些旁的菜。”
話雖這樣問,但東家一向都是不重口腹之欲,回回都是由同行的大人來點菜。
薛濟念叨著百味樓的膳食好些時日了,更何況是方大廚親自掌勺,當即不假思索的報出三樣菜名:“再添道八寶釀鴨,佛手金卷,鴛鴦五珍燴。[1]”
謝昭華皺眉看他,都是百味樓的招牌硬菜,看來薛大人平日裏沒少惦記。隻是這般吃,保不齊一頓下來胖個好幾斤,豈不是不美。
被她這麼一看,薛濟原先挺直的背一下子就繃住了,他莫名地緊張起來,難道江相是怪他點的多了?
謝昭華別過眼,看向劉掌櫃道:“往日我常點的都是哪幾樣菜?”
劉掌櫃以為東家心血來潮考察他,連忙答道:“雞髓筍,杏仁豆腐,糖醋荷藕,翡翠白玉湯。[2]”
除了第一道菜,其他的都是清一色素菜,難怪江衍他頎長挺拔,腰身清臒,原是吃素鬧的。
謝昭華望向薛濟的眼神中有幾分悲憫同情,無聲說了句,方才是我錯怪你了,同江衍用膳當真是難為你了。
這般想著,她神色戚戚,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左右如今肉不會長在她自個身上,大吃一頓又有何妨,於是謝昭華報出一連串的菜名:“這些都不要,換成爐焙雞,胡桃肉炙腰,櫻桃煎,酥炸金糕,龍井竹蓀。[3]”
劉掌櫃連連記下後吩咐腿腳快的小廝去後廚置辦晚膳,隻覺得東家今日點的菜都甚有水平,都是些難做的菜式。他走之前又問了句,“今日可是喝您常飲的竹葉青?”
謝昭華聞言蹙眉,這般清淡的酒水也就江衍那廝愛喝,謝昭華搖了搖頭,很是豪氣的說:“拿上陳年的秋露白。”
殊不知候在一旁的臨淵詫異地抬起頭,低聲同他耳語:“郎君,您這酒量恐怕喝不得這般烈的酒。”
謝昭華滿不在意,無妨,那是江衍,而她“宮中第一酒鬼”的稱號又豈是浪得虛名。
待劉掌櫃一行人和臨淵退下後,謝昭華這才與薛濟談起正事,薛濟被江相今日好生大氣的錯覺迷昏了頭,望向他的眼中更加崇敬,“下官前些時日遞給您的文書,不知您有何批示呢?”
謝昭華憶起他說的是戶部賬麵虧空這事。眼下國庫空虛,如今需得尋求解決之法。若依江衍的意思無非是征糧納稅,勸民農桑,各地州府為百姓提供春耕所需的口糧和粟米種子,采取鐵犁牛耕的政策。
這道法子穩妥有效,能長久實施,可謝昭華心知淮南道和江南道富庶之地,貪官汙吏橫行,糧食種子到他們手裏豈會分發給百姓。
況且這淮南還是那心懷不軌的慶陽王老巢,她豈會放過。算著前世的時日,淮南道那邊的動靜隻怕不小,不過,倒也給了她可乘之機。
謝昭華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左右一轉,心生一計,叫薛濟附耳過來後告訴他淮南道富甲一方,其中貓膩不小。
戶部侍郎顯然也是聰明人,當下就明白丞相何意,直歎:“此計甚好,不知大人可有人選走一趟淮南。”
謝昭華不答反問:“薛老弟可有人舉薦?”若她沒記錯,河東薛家擅經商,薛濟這一支雖不是本家嫡係,但他手裏人脈怕是不少。
果然,薛濟嘿嘿笑了,“大人有所不知,刑部郎中譚詔是河東薛家二房外甥,自幼長在薛家。微臣並非任人唯親,而是實在希望大人能夠選賢舉能。”
這般說,謝昭華便懂了,在商賈之家耳濡目染數些年,裏麵的彎彎繞繞想必很是清楚,又是刑部中人,幫戶部辦差足以避人耳目。
於是她點了點頭,道:“明日早朝我會舉薦他的。”
話音剛落,劉掌櫃輕輕扣門,詢問是否可以上菜,謝昭華自然應許。
推開門後,幾位端著花梨木托盤的小二魚貫而入,手腳麻利的將酒壺佳肴擺上了桌。劉掌櫃知道東家的習慣,從不留人伺候。可謝昭華往日用膳都是婢女們精心布好的,沒人布菜還有些不習慣,便問道:“可有相貌姣好的小婢,為我二人倒酒布菜?”
薛濟聞言手裏的茶盞都晃了一晃,心下暗想,不是說江相不近女色嗎,怎麼好像同傳聞中不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