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一輪明月懸空高掛,謝昭華坐上馬車向如夢樓的偏門駛去。有人帶路將謝昭華引至沈惜的房前。
她推開門走進去,沈惜起身上前盈盈一拜,“夕嫵見過郎君。”
不過數日,她就從原先的衣衫素淨變成如今的錦衣華服,唯獨不變的恐怕是那股子清矜冷豔的氣質。
謝昭華道了句不必多禮,見外間的桌上已經布滿了膳食,她抬了抬眉梢。
沈惜見她神色詫異,衝她柔柔一笑,才道:“夕嫵答謝郎君當日在醉仙閣的相救之恩,故此特意擺了桌好酒好菜來招待郎君,還望郎君莫要嫌棄。”
話裏話外無不是古怪,謝昭華幾時見過沈惜軟著聲音還衝人笑著說話的,幾乎是一瞬間,謝昭華就明白了她這屋子裏的婢女並非都為她所用。
明了她的用意,謝昭華羽扇輕搖,做出一番浪蕩子的模樣,調笑道:“娘子費心了,既如此,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畢,謝昭華落座於桌前,屋內的幾位婢女侍奉左右,準備為她二人布菜。謝昭華眉頭一蹙,冷聲道:“都杵在著作甚?沒看到爺要與你們娘子一道用膳嗎?”
為首的粉衣婢女神色遲疑,就看見沈惜冷凝著她,淡淡道了句,“還不快出去。”
粉衣婢女隻好帶著眾人下去,待室內隻有她二人時,謝昭華挑了挑眉,“沈娘子好演技。”
沈惜神色如常,“郎君日後還是叫妾身夕嫵的好。”
謝昭華頷首,不經意間問道:“怎就將梧桐葉舍了去?”意思是問她為何換了名字。
沈惜自然是聽懂了的,答道:“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1]。如今桐葉落,自然是用不得的。”
眼前女郎神色自然,仿佛在閑話家常,謝昭華微一愣神,才岔開話題問道:“可是今日夜裏有事發生?”
沈惜將事情始末全盤托出,說的是如夢樓另一位花魁雲蕊。
如夢樓作為望京秦樓楚館中的第一樓,就連花中魁首也有個高下之分,有頭牌一人,紅牌二人。
在沈惜還未來這如夢樓之前,眾人皆以為這頭牌花魁非雲蕊莫屬了,畢竟從柳媽媽那邊傳出遴選頭牌花魁的風聲來,而在紅牌花魁雲蕊資曆最深,且她相貌豔麗,身段妖嬈,旁的花娘恐怕是比不上的。
偏偏這橫空出世的夕嫵打一出現就奪了眾人的眼球,柳媽媽恨不得將她供起來似的,竟是選了她做頭牌魁首。雲蕊自然不服氣,吵過鬧過,但柳媽媽早就知道她有了想贖身出去的心思,早就想借著機會敲打她了,是以完全坐視不管,任由她撒潑胡鬧。
原先跟在雲蕊身後的花娘對她阿諛奉承,百般巴結,見到柳媽媽對她的態度便知道她是要失寵了隻怕日後不久這紅牌花魁的位置也坐不穩當,便也不把她放在眼裏,轉而與夕嫵和另一位紅牌花魁交好。
雲蕊在這如夢樓向來是蠻橫胡來慣了,又被她背後的金主哄得不知天高地厚,便生了害人的心思,隻是她有這心卻沒這膽,這事還沒做就叫沈惜發現了苗頭,當然不僅是這一件事。
閑話過半,桌上的膳食也用的差不多,沈惜並未喚人來收拾,而是帶著謝昭華悄悄來了隔壁房間。
這綠漪閣雖說是偏僻了些,但勝在環境清幽,沈惜成為頭牌花魁後,雲蕊嚷著要搬過來,柳媽媽被她吵得頭疼,適才答應了。
於是,如今的綠漪閣被擴建了原先的好幾倍,三樓最右首那件是沈惜的住處,最左邊的那件是雲蕊的住處,中間那件是二人平時跳舞練琴的房間。
沈惜還是在某天夜裏來中間那間房間找弄丟的帕子時,聽到隔壁雲蕊房間的動靜。許是擴建的房間隔音不大好,那羞人的聲音直直往她耳朵裏鑽,沈惜不欲多待正準備推門出去時,卻聽到那句,“等爺日後榮登大寶,封你為妃。”
雲蕊嬌嗔的嗓音傳來,她不滿的嚷著:“人家要做貴妃。”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叫沈惜還以為是聽茬了,沈惜悄悄回到自己房間後決定此事不宜打草驚蛇,需得從長計議,若那男子不是信口胡謅,隻怕不日這天就要變了。
後麵幾日,那男子似乎是在柳媽媽那知過聲的,不像那日偷偷摸摸的半夜離開,反而是光明正大的從雲蕊的房間出來,沈惜本就有心查探,自然是與那男子打了個照麵。
她怕自己身份暴露,那幾日天天戴著麵紗,在外聲稱聞多了花香,麵頰發紅有些難看。這借口自然是她亂說的,不過是雙頰上抹多了胭脂,麵若桃李,勝似嬌花,卻叫人窺見也來仿她這妝容打扮。
雲蕊性子狐疑,以為她做此裝扮是為了狐媚自己的情郎,心下妒意橫生,又以為是自己過得風光叫她醋了,在情郎來的昨日,生怕旁人不知曉她在做什麼似的,動靜大得沈惜的房間都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