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安全區寫真3(1 / 2)

因為每天奔忙,史波林病了。來不及撤退的國民黨軍野戰救護處處長金誦盤得知消息,帶著醫官趕到大方巷看望史波林。看過病,送上藥,史波林連連感謝。當得知為自己診病的人是被圍困的軍人,他讚揚和欽佩中國人盡心盡責的美德,他答應幫助他們脫險。他指指自己穿著布鞋的腳說:“我們外僑的東西也被日本人搶去了,皮鞋沒有了,我們的行動也受到限製。”他拿出一張地圖,指點著對兩位醫官說:“日本人現在占領的,隻是中國的百分之幾,你們的出路隻有抵抗,不然就要做奴隸!奴隸,懂嗎?”他顯得很激動。他經受過當奴隸的屈辱。

華小姐——沃特琳被南京難民叫做“華小姐”的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美籍教授明尼·沃特琳,是一位非凡的女性。直到五十年後的今天,我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采訪這段史料的時候,許多老人還念念不忘地讚頌她和懷念她。她是當時南京女同胞的保護神。

五台山下宮殿般華麗的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是安全區中專門收容婦女的避難所。她像苦海中的一片綠洲,給苦難的同胞帶來生的希望。

綠洲上的羊群自然是餓狼般的獸兵掠奪和充饑的對象。據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的統計,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當時收容婦孺約四千人。後來走廊上和屋簷下都擠滿了人,大約有七千多人,管理這個收容所的就是金發碧眼的沃特琳教授,她的中國名字叫華群。

華群是一九一二年二十六歲時來中國教書的,先在合肥當女中校長,七年後至南京任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育係主任兼教務主任。受過她保護的金秀英、邵素珍、張鏡軒等大娘向我描述了她的形象:瘦長個、高鼻梁、長長的臉上有一對湖藍色的善良的眼睛,上穿西裝,下著毛裙,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她常常手拿一麵美國星條旗站在校門口看守大門,不讓無關的人員進來,有人說她腰上插著手槍。

她的學識、誌氣、能力和人格,都使中國人崇敬和欽佩。她把幾千個人組織得井井有條,從住房編號、飲食衛生到出入大門,都有嚴格的製度。

紅了眼的日本兵端著槍衝進了校門。華群先是說理,後是阻擋。文明的教授哪裏擋得住野蠻的日軍?獸兵們得到了瘋狂的滿足。華群兩眼淚汪汪,她隻有報告和抗議!一天上午,六個日軍從五台山邊的竹籬上爬進了校園,她立即趕去抗議,被凶狠的獸兵打了幾個耳光。她不屈。日軍從校園裏搜捕了幾百個中國兵,華群小姐發動婦女們去認領自己的“兄弟”、“叔叔”和“丈夫”!七十三歲的金秀英對我說:“那天我認了三個,一個叫叔叔,一個叫大兄弟,還有一個叫侄子,日本人‘吐嚕’一聲,就放他們走了,那三個人朝我作揖。我說,快走!快走!”女子文理學院是獸兵像獸類那樣泄欲的地方。他們成群結隊地乘黑夜爬牆挖洞進來,像小偷般地摸索進屋,又像猛虎般地發泄獸性!慘叫聲、哭喊聲撕心裂肺。美麗和善良被破壞和打碎了,偉大的母性遭到了淩辱!慈善的華群憤怒了!鐵門緊閉著。兩輛日軍的汽車吼叫著要開進校門搶劫婦女。華群手握著星條旗要日軍的汽車走開,日本兵衝下車拉開鐵門,華群挺立在門口,像帆船上的桅杆。卡車怒吼著衝過來,華教授急中生智,她把手中的星條旗扔在汽車前。汽車停住了,日本兵的汽車輪子不敢碾軋美利堅的星條旗!十二月十七日,是星期五。這天晚上,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又遭到了不幸。十五的月亮慘白地映照著飛簷彩繪的校門,二十幾個婦女已被上了刺刀的日軍從房子裏拖了出來。婦女們哀求著,哭泣著,跪在地上。華群、德威南夫人和陳夫人一起阻擋。這時,費吳生開著汽車送密爾士牧師和史密斯教授來這兒值班,日軍揮著刺刀不讓他們進校。雪亮的手電光在美國人的藍眼睛上掃來掃去。教授和牧師的說理換來的是搜身和擲掉他們的禮帽。一位操著蹩腳法語的日本軍官抓住華群教授拖上卡車。憤怒地抗議了一個多小時,美國人才恢複了自由。這天晚上,日本人還是搶去了十二名姑娘。她們秀發蓬亂,明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花一樣青春的臉色慘白了。

收容所裏的婦女們都改變了她們本來的容貌。嬌美的臉上抹了鍋灰,柳絲般的秀發剪短了,有的剃了光頭,頭上扣上了一頂禮帽或包了一塊藍頭布,身上裹一件黑色的棉袍,富有曲線的苗條的身段消失了。這一切,都是為了防備狼的踐踏和保護自己的純潔!年輕、活潑的姑娘都成了不男不女的醜八怪。她們愁容慘淡,淚痕斑斑,麵頰上失去了平日的笑!不知是耐不住寂寞,還是愛美的天性誘惑了她們。有一天上午,十幾個年輕的女郎洗淨了臉上的鍋灰,各人抱著一個包袱來到校園的假山上,山上有一片樹林。她們脫掉黑色的棉衣棉褲,換上了紅緞綠綢的旗袍。多日不見自己青春的容顏了,姑娘們你看看我笑,我逗著你樂,竹林中充滿了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