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書庫www.hxsk.net日本人進了南京,我們一家上了自己的一條破小劃子,下關亂,就順著惠民河往上到水西門、三汊河方向去。***到了石梁柱,劃子漏水了,頭、尾和中艙都漏,二姐三姐拚命刮水,刮的沒得漏的快,父親說“不行了”。他趕緊把我們一個一個抱上了岸,隻搶出來一條破被子,小劃子就沉了。
天黑了,父母帶著我們摸到一個村莊,有七八戶人家,人一個也沒有,都躲日本人跑了,我們不敢住。又走到一個村莊,有十多戶人家,全是空房,也都跑反了。父親帶我們到江灘邊的蘆柴窩內躲起來。父親帶二姐三姐在一處,母親帶我們弟兄四個在一處,相隔幾十公尺。那時,小弟弟才幾個月,母親沒有奶水,他餓得直哭。那天夜裏,圩堤上過日本兵,圩堤高,我們在堤下窪地裏。日本兵手電到處照,照到我們了。十幾個人下來了,好幾個鬼子拉著我母親要汙辱她,我母親死死抱著小弟弟掙紮。一個日本兵從我母親懷裏奪過小弟弟,活活地摔死了,母親撲上去抱起來,日本兵打了兩槍,我母親和小弟弟都死了。
我們不敢哭,父親也不敢過來,直到日本兵走了蠻長時問,天快亮了,父親和姐姐才過來,全家都哭了。父親去村子裏找幾塊板釘棺材了,我們看著母親,她很瘦,尖下巴,梳一個巴巴頭,穿黑棉襖,棉襖的大襟、肩頭和兩肘有四塊補丁。大襟上都是粘糊糊的血。父親把母親和小弟弟裝進一個門板釘成的木盒子,木盒子放在圩堤上。父親帶著我們仍然躲在蘆柴窩裏。過了兩天的下午,日本人又在圩堤上過隊伍,他們看見了我父親,就抓著他走了,叫他扛東西,一走沒有音訊。
二姐帶我們了,還有一點小劃子裏帶來的豆腐渣吃。又過了兩天,中午的時候,二姐正想給我們搞飯吃,圩堤上又來了日本兵。我們都不敢吭氣。可日本人看見我們了,二姐往塘邊跑,好幾個日本人攆,攆到現在河運學校那個地方抓住了。二姐那年十三歲,日本人扒她的衣服要汙辱,二姐死活不幹,還打了日本人一個嘴巴子,一個軍官模樣的日本兵抽出長刀,把我二姐的頭劈成兩半!我們在蘆柴窩裏看到的。日本兵走後,我們跑過去看二姐,她躺在堤上,身上穿著破得不得了的一件黑底小暗花棉衣,是人家給我們的。二姐對我很好,她去幫人家剝蠶豆,一天掙幾個銅板,回來總要買一個燒餅給我們每人一小塊分分吃。現在她隻有半邊臉了,短頭隻有半邊了,半個頭在圩堤下邊!十一歲的三姐說:“不要哭了,鬼子還要來,我們走吧。”在蘆柴窩裏又過了一夜。我們餓得哭,三姐哄我們:“別哭,日本人來了要打死的。”天亮了,她背上背著三歲的小弟弟,一手攙我,一手攙著五弟往三汊河走去。找了大半天找不到東西吃,我們都哇哇哭。三姐也哭,她拿了個和麵的瓦盆到塘裏舀來了一盆水給我們喝。水通紅的,是血水,塘裏有好多屍體,不能喝,三姐倒了,又跑到石梁柱的一個塘裏舀了一盆來哄我們喝,這盆水血少一些,我們餓得慌,一人一次喝幾口,轉了幾次喝光了,我們又冷又累,睡不著就哭,哭著睡著了,醒來再哭,一夜真抵幾年過!後來三姐在渡口對過的一間空屋裏找到了一缸鹹菜,我們姐弟四人靠嚼成菜和喝水活了一段時間。鹹菜吃了嘴幹,肚子脹,又燒心,喝了水也難受,難受也沒有辦法!後來市麵上稍稍安定了一些。有一天,一個老和尚帶著幾個小和尚打著膏藥旗從圩堤上走過,聽到我們的哭聲,就走下堤來問:
“小孩,你家大人呢?”“我爸給日本人抓差抓走了,我們等著他回來。”三姐說。
老和尚又問:“你們媽媽呢?”三姐用手指了指圩堤上的木盒子:“媽媽和弟弟都給日本人打死了。”老和尚很胖,穿灰色的和尚衣,他叫我們跟他走,有吃有穿。三姐背著六弟,一手拉我,一手拉弟弟,跟著和尚過了三汊河的船橋,到了三汊路口的一問茶館裏,出來一個蠻富態的陌生人,他與和尚說了幾句,到我們麵前轉了幾下,一下子拉斷了姐姐背上捆弟弟的帶子,把小弟弟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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