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傷痕不平恨不平3(1 / 1)

好了也沒有用了,你看,手不能伸直了,也不能彎曲。***傷了筋,五個手指頭隻有大拇指會動,其它四個都死掉了,這條手臂也死了。喏,你看,比右手細一半,跟七八歲的小孩差不多粗。

我全靠右手了,幹什麼都隻有一隻手用勁。不方便?當然不方便。挑副擔不能換肩,鋤地也是一隻手,以前幹活記工分,我隻能拿七分,損失有多大?

我母親?我母親運氣好,子彈鑽進她的大腿,沒有傷著筋骨,從內側穿出了。爛了一個指甲大的洞,沒有啥影響。就是我苦。

苦了這麼多年了,人也老了,苦頭吃夠了,不提它了。

[他叫王子華,住在南京南郊的花木大隊。花木大隊種了好多的花,我是在花團錦簇的苗圃裏見到他的。

他眯縫著兩隻細細的眼睛,理一個平頭,頭花白了。額上有幾道波浪形的皺紋。他是個小個子,不善談,一個老實忠厚的農民的形象。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右腋下夾著一個糞勺,正用一隻右手在花圃中澆水。大紅的扶桑花、雪白的茉莉花、芬芳的珠蘭和金色的薔薇花把這片紅土丘陵地裝點得如詩如畫。一切是那麼美好。隻有王子華的那隻成直角的僵硬的左手臂,顯得極不自然和極不協調。]她成了風浪中一艘顛簸的船我家是菜農,一直住在這個武定門城牆下。日本兵攻南京就是從這裏攻進來的。那年我十八歲,生第二個丫頭。男人啊?男人是招進來的,跟我的姓,姓彭,我娘隻生了我們姐妹倆,招個男人進來撐門戶。男人比我大十一歲,他也是苦人,也種菜。

冬月十一上午十點多鍾,我生女兒兩個多月了。尿布多,天冷不會幹。媽媽年紀大了,她說她去洗:“你年輕,不能出去。”我說:“我去洗。”我男人正生病,臉腫得吃不下飯。他說:“外麵子彈在飛,當心。”我端著木盆到屋後的塘裏去洗了。子彈呼呼地叫,我也怕。過了一會,穿黃衣服的日本兵從城牆上翻下來了,邊開槍邊“啊!啊!”地叫。我一看嚇得連忙站起來就跑。剛跑,叭的一槍打來,子彈從我的右腿骨上穿過,我倒下了,木盆和尿布都翻在地上了。走不了啦,日本人過來了,我不敢喊,就咬著牙在地上滾,朝家裏滾。父親從窗戶裏看見了:“丫頭打倒了!”父親連忙從家裏跑出來,把我背回家裏。棉褲、夾褲上全是血,我穿的破布鞋裏也灌滿了血,父親扶我躺在地上的稻草上。

日本兵進來了,哇喇哇喇地說話。我怕得屈著身子,疼都不知道了。有個日本兵用皮靴踢我:“花姑娘!花姑娘!”我給他們看褲上的血。另外一個日本兵擠進來,給我在槍打傷的地方塗了一些藥水。

流了很多血,後來又長膿,腫得老高。我整整躺了三年,三年不能下地。我的小孩滿地跑了,我還不會走路!子彈打在這裏,你看,膝蓋下麵一點。疼啊,我一直蜷著睡覺,後來結了疤,這隻腳就伸不直了。怎麼辦?用一根木棍子像壓餛鈍皮子一樣地在上麵慢慢滾,慢慢搓,再用拐棍撐著一步一步地扶著走。走一步,疼得冒汗!後來就這樣一瘸一瘸地走。幹不了事,一桶水也不能拎,空著手走到夫子廟都腳骨疼,躺下來要一點點慢慢地伸直,坐著要用凳子擱著才好一些。日本兵這一槍害得我受一輩子的罪![她一拐一拐地朝我走來。在這古城牆下,還保存著這幾排矮小的泥牆平房,這是曆史留下的陳跡。它伴著她同經歲月的風雨。她要用雙手撐著門框才能艱難地邁進門坎。

她叫彭玉珍,六十八歲。黧黑的粗糙的皮膚和滿臉的皺紋,記載了她的勤勞和辛酸。她把右腿擱在板凳上,一次又一次地抹去眼角的淚花,向我講述她的苦難的一生。

她說,五十年了,許多人侮辱她,喊她“瘸子”。她淚水隻能往肚裏流,她不能罵他們。有人問:“老太太,你的腿怎麼搞的?”她隻是輕輕地回答:“日本兵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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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