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書庫www.hxsk.net見聞錄——袁存榮:
我收屍在城北一帶,幹了兩個月光景。我們安徽會館的南秀村那裏埋了不少,是挖溝埋的。挖一人多深,兩丈多長,一人寬,挖了四條溝,全填滿了。五條巷,就是雲南路那邊,以前有三個水塘,死屍滿滿的。現在寧海路百貨公司那塊,當年也是個塘,死人埋滿了!北京路四條巷邊有山,山上挖了兩個大坑,一個埋滿了,還有一個坑沒有滿。古平崗的炮台底下,有個六十多歲的老奶奶,是一個班七八個日軍糟蹋死的,光著身子,我抬的。我每次走過陰陽營那個廁所旁邊,總要想起一個老公公,死得很冤枉。他姓吳,從新街口搬到北陰陽營來躲難的。四個日本兵強奸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搞完,又叫姓吳的老公公幹,他不幹,一槍打死了。打死時我在,後來也是我收的屍,就埋在房子旁邊,當時沒有這個廁所。你說死得冤不冤?
我還救活了一個人。那人姓劉,也是安徽人,比我小一點。就在中山北路上,他被日本兵殺了七刀,還有氣,他也是工人,我認得的,他住下關獅子山下麵。我一看有氣,就同另外人把他抬到鼓樓醫院去救。嗨,後來活了!該他的命好!見聞錄——崔金貴:
我是崇善堂掩埋隊的。南京除了紅卐字會、崇善堂是慈善團體外,還有同仁堂、公善堂,都是埋死人的“碼頭”。沒聽說過?你多大?你當然不知道!我第一年埋屍在漢中門外,挖坑,順著河邊挖。坑上搭木板,拉來屍體都往坑裏扔。死屍沒有完整的,一個頭,一隻手,一條腿,用鐵鉤子鉤的,一塊塊扔進去。臭啊,臭得吃不消!都是槍打死後又用火燒過的,黑乎乎的像木炭。第二天我叫老婆做了個口罩,口罩外麵再抹上萬金油,這樣氣味稍微小一點。但也不行,我受不了,回家飯都吃不下。幹了三天,我對隊長說:“給我換個地方。”隊長給我換到二道埂子。那邊有個全華醬油廠,現在是第二製藥廠。不得了,醬油缸裏盡是死人。廠裏有個一間房子大的大鐵桶。裏麵的死屍都鹵過了,血紅血紅的,像醬鴨醬肉的顏色,臭味小一些,我們二三十個人撈了三天!裏麵男女老少都有,也有當兵的,老百姓大多數,看到這副慘相,我不忍心,我不幹了!見聞錄——高瑞玉雨花台的墳山都是我埋的,現在還在嘛,那地方以前叫憲兵操場。一個墳山埋千把人,你算算,百十米長。三米深、一個人寬,十個人一垛,正好一千人一個坑。我們那個隊埋了一個大墳,兩個小墳,有一個小墳堆埋的是女屍。每天早上去,晚上回來,我們隊有四部車子,工人不少是江北招來的。收屍的滿城都收,汽車上有白布紅卐字旗子,墳山埋人時也插上卐字旗。我們埋了幾個月。我管埋屍的。每天埋了多少,用自來水筆記下,回來報告給賬房。賬房叫周建玄,大個子,胖胖的,今年活著的話有九十多歲了。
屍體大都爛了,有的在防空壕裏,有的在路邊,都是槍打死、刀刺死的。很多不成個了,一鉤膀子、腿掉了,臭得厲害,我卻聞不到臭,也不生病,奇怪不奇怪!怎麼埋的?先挖好坑,坑上架著跳板,拉屍車一來,鉤子鉤,蘆席卷,十個一排垛起來,一排一排垛過去。上麵堆上土。有時候日本和尚來念經敲鼓。
日本兵也有來幫忙掩埋的。是工兵部隊,人不多。他們膽子大,來洋財。屍體身上到處摸,摸出手表、鋼筆、金戒指、大洋、鈔票,都往腰包裏裝。人死了,本來要燒紙錢,給他們到陰間裏用。日本人連陰間的錢也不給他們帶到地下去。人爛了,死屍身上的銀洋錢變成黑色的了,鈔票顏色淡了,還有一股臭味。市場上流行的這種鈔票叫做“臭票”。後來不少中國同胞也在死人身上洋財。板橋有一件事很慘,一個國民黨兵打仗死了,他的綁腿帶裏麵有錢。正在摸的時候,公路上來了日本兵,那個人心狠,他拿起刀,把這條腿砍下後背了就走。這是一條士兵的腿!士兵保不住國土,連自己的屍體都保不全!人心變了,變邪了!變狠了!那時東西多,從中華門到挹江門一路,汽車、自行車、皮箱、大衣、皮鞋、包袱,什麼都有。我不眼紅,跟我的人都不準彎下腰。我對他們說:“這個年頭,我們自己的命還不知在哪裏,要這些不義之財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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