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債要用血來還”。***吳旋想到了這句中國人的格。他抬起頭,望了望天,他忽然覺得天格外藍,太陽格外紅。中午的太陽像一團火,像一團血。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本貼著十六張照片冊的封麵上那顆滴血的心髒。
這是血證。
作者附記:一九四六年十月十八日吳旋寫的呈文和參議會的公文及附有十六張照片的相冊,至今保存的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我采訪吳旋時,他說:呈文的“洪姓學友”應改“羅姓學友”,我當時記錯了。
(原載《文彙報》1991年12月11日)
3。血誼
taxi轎車駛出南京機場,駛進光華門,駛過明故宮遺址,在中山東路上奔馳。這條長廊似的綠蔭大道,引起海外遊子多少難的思?
從舊金山到南京,遙遙萬裏是一條綿綿的思鄉之路。圓臉寬額,激如火,一副深色的深度眼鏡顯示出他的博學、熱烈和豪爽。他是南京的兒子。雖然,他離開她五十多年了,身為美國聯邦政府教育部專員和舊金山國際聯邦大學席顧問的張豪先生仍然懷念著心中的石頭城。
望著街市上掠過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他的心仿佛被什麼刺痛了,蒼涼的歌聲從心底裏湧出來:“……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整日價在關內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從淒苦到悲憤。壓抑在心中的旋律傾吐給故鄉的土地,這裏是他的搖籃。這裏有他童年的夢,這是一場惡夢。血一樣的太陽旗進入南京城的時候,南京變成了血海!他要去拜謁南京大屠殺三十萬遇難同胞的紀念館。作為南京人,他不能忘記家仇國恨。
滿眼風光石頭城。出租車來到下榻的金橋飯店。張豪掏出一疊人民幣遞給司機。
司機將手一擋,微笑著說:“謝謝。先生是一位愛國的南京人,這趟車我請客了!”張豪驚愕了,他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這位同鄉司機,他隻是一個勁地將錢塞過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名的青年司機一再謝絕:“先生路上唱的這歌,使我感動,使我看到了一個中國人的愛國之心,歡迎光臨,再見!”一歌,架起了心與心的橋梁。
一人生何處不相逢。
這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下旬的一天,南京的街巷中不時傳來一陣陣的槍聲,刺刀上的太陽旗在寒風中飄蕩。一群又一群的青年男子被押送到長江邊集體屠殺!躲避在難民區中的人們,個個提心吊膽。三十四歲的朱壽義被國際委員會安排分救濟款。他能寫會算,他是基督徒,他與國際委員會的美國人、德國人、英國人熟悉。
杯水車薪。少量的救濟金遠遠滿足不了成千上萬要求救濟的人,警察拿著藤條維持秩序,許多人都擠不到鐵窗口來。
中飯後休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見到朱壽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朱先生你行行好,我一家人沒有吃的了,排了幾天隊都擠不進來,求求您了……”他是黃包車夫,他的手臂上有一條條被警察的藤條抽打的血痕。朱壽義看他可憐,給他了五元錢的法幣。
五元錢救活了一家人。一家人沒有忘記在血與火的日子裏戴黑邊眼鏡的朱先生的救命之恩。歲月流逝,天翻地複,那一份真永遠記在心頭。
十五年後的一九五二年。朱壽義到洪武路去拜訪一位朋友。院子中一位近五十歲的人見到他驚喜地大喊:“這不是朱先生嗎?!”朱壽義不認識他:“你是……”“難民區裏托了您的才領到救濟金,那五元法幣救了我一家的命。”他拉著朱壽義到家門口,“看,我供著您的長生福祿牌位,初一、十五都給您燒香!”朱壽義一看,堂屋正中果然立著一塊紅底黑字的長生牌位,香煙繚繞。朱壽義急得直喊:“快拿下來,快拿下來,不要把我折死了!”黃包車夫非要拉著他吃飯:“救苦救難,我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朱壽義老淚縱橫:“人都有危難的時候。患難相助,這是應當的。”患難見真。在血與火的南京,人與人更加親近,這是一種天長地久的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