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孫燕坐下來拿起勺子,舀起豆腐腦,皺起眉頭,不情不願地往嘴裏送。

齊之芳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結果孫燕吃了第一口,竟又迫不及待地去舀第二勺,道:“真的挺好吃的!”

齊之芳在一旁,笑著說道:“我就知道!懷孕都是這樣的,說是不想吃,吃開來胃口嚇死人!記著啊,從今天起,想吃什麼就跟媽說,媽沒別的本事,弄吃的在鄰居裏頭都數一數二!再說,我也不是光喂你,我還喂你肚裏那小東西呢!”

齊之芳的這番話,聽得孫燕不由臉上一陣愁雲慘淡。她輕輕地把豆腐腦推到了一邊,歎了口氣道:“媽,我還是想做人工流產手術——”

“你說什麼?”齊之芳剛剛上完夜班的兒子王東,此時剛剛在屋子簾子後麵的簡易床上睡下,一聽孫燕此話當即噌地一下不管不顧地穿著短褲跳了出來。

“我問你剛才說什麼屁話!”王東凶巴巴地一步步向自己逼來,孫燕被嚇得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齊之芳用身體橫在王東和孫燕兩人之間試圖拿出做家長的威嚴:“唉,王東,不許說粗話!”

躲在齊之芳背後的孫燕委屈地道:“媽,他就是這麼個糙人……”

王東指著孫燕對母親道:“她昨天夜裏就跟我說了一通渾話,說孩子怎麼這麼礙她的事兒!我好不容易把她勸好了,今天又來了!”

“你說,你說,你還說——”孫燕聽丈夫在人前竟然這樣斥責自己,當時也不幹了,她哀哀慘慘地說道:“我一宿都沒睡,就是想著孩子生下來怎麼辦!簾子能隔得住孩子的哭聲嗎?小天在裏屋哭,我這兒都睡不著!以後小天一哭,吵醒小的,小的也哭,大的就更停不下來了,咱們還活不活了?”

王東卻道:“你想的是你自己!想著你還活不活了,我們都能活,就你活不了,你是金枝玉葉,千金小姐!”

齊之芳見兩人越說越僵,怕孫燕一急之下動了胎氣,忙伸手推了王東一把,道:“王東!你再說我可跟你急了啊!”

王東見母親已經要發火了,隻得努力地強壓著心裏的邪火,盡量心平氣和地說道:“孫燕,我也知道本來我們是不打算近期要孩子,可是孩子已經來了,你要殺了他,我就不能讓你殺!再說了,誰都養得了孩子,要飯的都能把孩子拉扯大,為什麼我們就不能?我吃糠咽菜,拉棍要飯也要把孩子拉扯大!”

孫燕卻道:“王東,你這完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咱倆憑什麼要把他拉扯大?憑什麼要讓他吃糠咽菜?你吃糠咽菜就有權利讓孩子跟你吃?你沒有權利!自己過得跟牲口似的,就沒有資格養孩子!”

王東怒道:“怎麼過得跟牲口似的了?”

孫燕冷笑:“就比牲口多一層簾子!牲口配種不需要拉簾子!”

王東冷嘲道:“你剛才還嫌我糙呢?你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

孫燕頭一甩,道:“反正我絕對不要這孩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孫燕的話,聽在齊之芳的耳朵裏句句帶刺。齊之芳痛心地看著兒媳但又不能發作,反而還得好言相勸道:“孫燕,家裏是擠一點兒,不過家裏都是疼你愛你的人,誰也不會嫌棄孩子吵鬧……”

孫燕卻毫不領情地搶白道:“媽,這是擠一點兒嗎?王東她姥姥死後,她們單位就三天兩頭地跑到家裏要收房,現在還鬧到了封房打官司的地步。搞得我和王東現在的日子過得跟遊擊隊員似的,隻有在我爸媽去弟弟那兒看孫子時,才能尋個睡個寬敞覺的機會。剩下的時間,隻能拉擠得我們好多行李都沒法打開!王方的孩子眼看大了,再過半年就該滿地跑了,那就不止是弄壞一個東西,像我們的體聲錄音機、電視機,弄壞了就是上千!”

王東眼睛一瞪,道:“誰弄壞你的東西了?”

孫燕道:“前幾天,王方就弄壞了我的一個電卷發器!”

“就那個破玩意兒,也值得你斤斤計較!”王東不屑地說道。

孫燕道:“那你給我再買個一模一樣的破玩意兒去呀!看我這頭發,都沒法收拾了!”

“孫燕,這事我去跟你們戴總說,請他再買一個新的給你。”齊之芳沉下臉,收拾著桌上的碗盞。

不想孫燕在聽完此話後,仍繼續說道:“媽,您怎麼不明白呀!我不是衝那燙發器來的,我就是擺出事實,證明現在要孩子的困難!”

齊之芳不知道無力改善孩子們生活的自己,應該如何回答,隻好端著碗盞走了出去。

王東急眼了:“我反正跟你挑明了,孫燕,假如你非得做人工流產,我們就離婚!”

孫燕冷笑道:“嚇唬誰呀?”

跟王方一起住在裏屋的王紅突然從裏屋衝了出來,她眯著眼睛皺著眉頭道:“你們別吵了!過幾天我就去省裏,到美國領事館簽證。然後我遠走高飛,騰出地兒給你們生孩子、養孩子。還有,媽和戴叔叔也八九不離十了,很快嫁給戴叔叔,什麼都礙不著你們的事兒了,這兩間房子,怎麼也夠你們過日子了吧?”

孫燕冷冷地一笑,道:“王紅,聽你這口氣,我是特別稀罕這兩間屋是不是?”

王紅皺眉道:“我這是息事寧人,怎麼又衝我來了?你們知道王方有多難,她回到娘家來住是不得已的……”

孫燕語帶譏嘲地說道:“你可真逗,王紅,我沒說不準王方回娘家來住,我有權利讓誰住不讓誰住嗎?我隻不過搞自己家的計劃生育呢!”

王東仍企圖跟妻子講理:“我們都這麼大歲數了,怎麼就不該生孩子?媽過去不是在這兩間房裏把我們兄妹三人生下來,又養到這麼大的?你們家比我們家地方還小,你和你弟弟不也都長挺大的個兒?”

孫燕苦著臉委屈道:“都怪我們家王東他自己沒本事,回來擠你們,我有什麼辦法?早知道我就留在省體校了,工作不稱心至少有一套小單元……”

此時,王方卻輕輕地出現在他們身邊,拎著裏麵露出嬰兒用的毯子、被子之類的大包小包,無聲無息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正在廚房裏,心不在焉地收拾著餐具的齊之芳從窗子看到王方的身影,一邊一個包,不勝其累地走過去。她吃了一大驚,轉身出門朝王方的背影叫喊道:“王方!你去哪兒?”

王方停住了自己的腳步,回過頭慘慘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我回趙家去。”

齊之芳焦急地嚷道:“你回來!”

見王方仍在原地站著不動,齊之芳走過去,挽住女兒的手,道:“你要走也得跟媽說一聲啊。”

王方沉默著。

齊之芳連拖帶哄地把王方帶進自己的廚房棚子。

進了廚房棚子,齊之芳正要說什麼,王方卻用自己的眼神製止了母親。

王方道:“媽,我知道您要說什麼,說什麼我也要走。不管怎麼樣,雲翔家沒人嫌我多餘。雲翔爸爸對我總是挺慈祥的。我越來越體會到您年輕時候的感覺。嫁出去的女人就不該再回到娘家攪和。有時候,我甚至想可能小魏舅媽原先也不那麼惡毒,就是讓環境給逼的。我不想看著環境把孫燕也逼成那樣。孫燕其實是個挺好的女孩兒,我從小挺崇拜她的……”

“萬一雲翔再犯渾……”齊之芳擔心地看著女兒王方。

“不是萬一,他肯定會犯渾。我對他毫不抱幻想。”王方淒然地一笑道。

“那你為什麼要自投羅網?”齊之芳奇道。

“我不想看著挺好的人都撕破臉,最後都變得特醜惡。”王方話裏帶著無盡的憂傷。

齊之芳歎了一口氣,最後隻得道:“也許我們可以讓你戴叔叔想想辦法……”

對於齊之芳的這個建議,王方選擇沉默不語。

“咱再想想辦法,什麼都比跟個瘋子生活在一起強……”齊之芳道。

王方慢慢地搖了搖頭,道:“什麼都比自尊心受踐踏強。什麼都比看著一家人自相殘殺強。”

“媽,我走了。”王方推開了母親的手。

齊之芳垂著頭,聽著王方走出去,她沒有目送,甚至沒有眨眼。

在齊之芳回到屋裏的時候,孫燕和王東之間的衝突還沒有結束。

孫燕崩潰般地衝著王東大聲地嚷嚷道:“我沒指望你去張羅房子!我就指望自己!我本來打算埋頭苦幹幾年,掙錢租房子,那時候咱們再生孩子。這兒已經有了個孩子,夜裏孩子一鬧我就醒,這十月懷胎就甭想休息了。”

王東指指裏屋,壓低聲音道:“孫燕,我求你了,唉,你輕點兒聲行不行?”

“沒關係了,你們愛說多大聲就說多大聲。”站在門口的齊之芳哀哀地說道,“王方走了。”

王東和孫燕回過頭,看見了齊之芳那張寫滿了悲哀的臉。

王東和孫燕對視了一眼。

齊之芳慘笑道:“她說什麼都比自尊受踐踏強。”

“媽,我沒有……”孫燕其實真的不是個壞人。

齊之芳對她擺了擺手,道:“孫燕,你也別解釋了。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我能怪誰啊?當了一輩子沒本事的媽。”

說完,齊之芳便轉身進了裏屋。

孫燕看著婆婆的背影,眼裏汪起委屈的淚水。王東看看她,拿下臉盆架上的毛巾,遞給她。

“可憐天下父母心”、“貧賤夫妻百事哀”說到底都是這十丈紅塵中顛撲不破的真理。

在女兒王方那天拿著自己和孩子的東西回了趙家的當夜,齊之芳做出了兩個重大的決定:一、為了女兒王方的安全,她決定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治好女婿趙雲翔的瘋病。二、為了讓即將出生的小孫子可以有一個過得去的成長環境,她決定考慮接受戴世亮的追求。

由於齊之芳心裏還始終放不下肖虎,這兩個本來可以同時進行的事,竟被齊之芳以女人的邏輯搞成了之間有因果關係、先後順序的一個事。齊之芳心中暗下決心,一旦女婿趙雲翔病情有所起色,她就立刻跟戴世亮結婚。不想事有湊巧,就在齊之芳下了這個決心後不久,她生活的這座小城竟然也出現了正可對趙雲翔特別的精神狀態對症下藥的心理診所。

連哄帶騙地帶著趙雲翔去心理診所中看了幾次病,這一日王方和齊之芳再次坐在了一位心理醫生的對麵,聆聽他對雲翔病情的講解。

曹醫生道:“我們國家的醫學界對心理病症的治療還很初級。像趙雲翔這樣長期受抑鬱症折磨的病人,總是在他們精神崩潰的時候,才引起注意。這次要不是你們及時發現,他就沒命了。當然了,也有的人是由於性格和人格的問題,出現類似的症狀,最後的診斷還需要我的教授來做。假如有條件的話,你們應該去一趟北京,請我的教授為他確診一次。”

王方點頭稱是道:“如果是您剛才說的那種病,該怎麼辦呢?”

曹醫生笑了笑,道:“現在有幾種藥,是針對這種抑鬱症的。一般在兩三個禮拜會起作用,但這些藥必須長期服用。我的教授懂得更多的藥劑和治療方案。他在國外留過學,是這方麵的專家。”

王方突然流出了眼淚。她激動地說道:“我,我太高興了!”

曹醫生和齊之芳都愣了,不知她為什麼會“太高興了”。曹醫生甚至開始懷疑起在長期跟趙雲翔這位抑鬱症患者共同生活後,王方本人的精神狀態是否還屬正常。

王方不斷地抽泣著:“這麼長時間,不是雲翔在折磨我,是他的病在折磨我,也不是他罵我、恨我,都是他的病……”

王方流著眼淚笑了,站起來,緊緊握住曹醫生的手,充滿真誠和感激地說道:“謝謝您!等雲翔身體稍微恢複一點,我就陪他去北京。”

曹醫生緩了緩神,強擺出一個微笑,道:“到時候你先來我這兒一趟,我寫封信給教授,你帶給他。他在北京的安定醫院。”

齊之芳在一旁問道:“這病有救嗎?”

曹醫生如是回答道:“不好說。在大部分人身上是可以用藥物加上輔助治療控製的。”

齊之芳聞言急道:“那要是他一輩子都這樣,好起來花好月圓、詩情畫意,壞起來如狼似虎、傷人傷己。”

王方卻笑著說道:“沒關係,隻要知道他不是存心折磨我,我再也不會跟他計較了……”

聽完女兒王方的這席話,齊之芳不免生出一種深切的悲哀,女人實在是一種太容易因為愛而自欺欺人的動物。

出乎意料地解決完女婿趙雲翔的精神病,齊之芳雖然心裏多少有點不情願,但還是看在孫燕越來越大的肚子的分兒上,在和戴世亮又深入地聊了幾回後,最終咬牙下了跟他結婚的決心。

這一日,在精心打扮了一番後,齊之芳第一次去了戴世亮的公司。

齊之芳在戴世亮公司供職的兒媳孫燕見齊之芳來了,忙一邊招呼婆婆到跟戴世亮辦公室隻有一牆之隔的套間中坐下,一邊趕忙給齊之芳端來了一杯茶。

孫燕見今日齊之芳穿著款型頗為時尚的深紅呢子大衣,黑色長圍脖,黑色皮手套,不免語帶調侃地說道:“媽今天怎麼這麼漂亮?有什麼喜事兒吧?”

齊之芳笑道:“領證非得照照片!這麼大歲數了,人家該笑話死了!你們戴總叫我來這兒會他,然後一塊兒去照相館!你看我頭發還行嗎?不像剛從理發店出來的傻樣兒吧?”

孫燕打量著她,眼裏充滿由衷的讚歎,孫燕道:“怎麼會傻?您看上去最多四十九歲!”

“誇張!”

“那最多五十歲!”孫燕跟自己婆婆又逗了一句。

齊之芳樂了樂,問孫燕道:“戴總呢?”

“還在開會呢。您先在這兒等會兒。”

齊之芳點頭道:“行,我坐會兒。真是老了,騎會兒車還出了一身汗!”

孫燕把茶杯擱在茶幾上,道:“您喝茶啊。”

孫燕說完便離開了,齊之芳摘下圍脖,頭仰到沙發靠背上,閉上眼。

就在此時,戴世亮充滿自信的聲音忽然從牆那邊傳來:“這塊地皮,絕對是黃金地段,我已經得到了可靠消息,說我們市的新市中心就會延到那兒。”

聽到“地皮”二字,齊之芳不禁全身上下打了一個激靈。她睜了開眼睛,臉轉向戴世亮辦公室的門。

牆那邊的戴世亮繼續說道:“你們今年把它買下來,絕對是中彩票,它明年要翻不了兩番,我包退!我要不是資金太緊,打死我我都舍不得賣給你!”

他現在的聲音已經有一種富翁式的豪邁和誇誇其談。

齊之芳皺起眉頭,這聲音令她如坐針氈。她站起身,踱了幾步,慢慢向門口走去。

坐在戴世亮辦公室門口辦公的孫燕一抬頭,見齊之芳出來了,趕緊站起身,道:“您怎麼不在裏麵坐呀?”

“有點兒悶。”齊之芳指指玄關,“我就坐門口等吧。”

孫燕微微皺皺眉,然後仿佛意識到了什麼般地說道:“那我進去催一下戴總。”

“唉,別催他!”齊之芳真的不急,她希望能多點時間把事情考慮清楚,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考慮什麼。

孫燕卻道:“不行,什麼都能遲到,這事兒不能遲到!”

齊之芳無奈地看著孫燕走進了戴世亮的辦公室。稍微溜達了幾步,齊之芳走到大廳中一個中年男人對麵的沙發前,坐了下來。

男人見齊之芳坐在了自己對麵,主動跟她搭訕道:“您也等著跟戴總談事兒呢?”

齊之芳對男人的話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男人繼續小聲地、神神秘秘地對齊之芳道:“你覺得這位戴總有譜嗎?”

齊之芳不動聲色地道:“您指什麼?”

男人繼續道:“他讓我把我們廠的一塊地皮賣給他,官司折騰到好幾個法院,他說所有的法律費用都包在他身上,可是到現在連一半兒都沒付清!”

男人的話宛如一盆迎頭而下的冰水般頓時就把齊之芳澆了個透心涼。

男人卻沒有注意到齊之芳微變的臉色,繼續道:“原先我們是有買主的,是市消防總隊,我為了跟他們解約,一層層打官司,戴總讓我別操心法律費用,他給我掏錢。官司打贏了,他還該著我多一半兒的法律費用呢!錢倒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錢,可是我們廠窮啊!開不出工資,都給職工打白條了!”

“你今天就是來跟戴總要錢的?”

“我這兒有他親筆寫的擔保。你看——”男人不知何時已將那張戴世亮手寫的擔保展開在齊之芳眼前。

擔保上戴世亮的字斯文雋秀更勝往昔。

齊之芳迅速看了一眼,抬起頭來,一時之間不免茫然若失。一種深深的失望情緒開始在齊之芳心中潛滋暗長了起來——這是對一個人人格的失望。

“您也是來跟戴總要錢的?”

齊之芳木然地搖了搖頭。

“我聽說,有人幹那買空賣空的買賣,跟你一簽購買合同,那邊就找好下家,去跟人簽出售合同,拿著那邊付的款來還這邊兒,自己一個子兒不掏,大把的銀子就進兜裏了!你是不是覺得戴總就是這種主兒?”

齊之芳失落更甚。

一個小時甚至更久之後,戴世亮和孫燕終於從他的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一邊沙發上是正在打盹兒的男人。他頭仰在靠背上,鼾聲高一聲、低一聲。另一邊的沙發上,空無一人。

戴世亮此時心中忽然不知為什麼生出了一種大徹大悟般的悲涼,他覺得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齊之芳。

幾天後,戴世亮收到了齊之芳這輩子給自己寫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信。

那日,一個年輕的秘書送進來一摞信件,輕輕地放在戴世亮桌上。正在打電話的戴世亮兩隻腳架在巨大的寫字台上,手裏玩著一支鉛筆。就在他那隻得意地搖晃著的腳邊,一摞信件最上麵的一封寫著“戴世亮先生親啟”,落款為“本市齊緘”。

小戴,原諒我還像幾十年前那樣稱呼你。因為隻有那時的你是我熟悉的。而現在的你,我常常感到陌生,甚至不敢相認。我知道你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而一切我隻能來生奉還了。我們在新舊時代的十字路口重逢,這重逢注定是短暫的。我們很快會擦肩而過,永遠不會再有交彙點。我屬於的那個時代正在過去,你卻已經走在時代的前麵。我的生命因為有過一個叫小戴的男孩兒而不同,我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