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第2章(1 / 2)

郗粲像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回道:“倒是郗某杞人憂天了。”

江愔笑笑,似也不願糾結於此,轉而聊起這豫州的風土人情,確有幾分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味道,一時之間,倒也賓主盡歡,酒足飯飽後一行人言笑晏晏地起身分別。

郗粲一行人乘月而歸,血液裏似染了幾分酒氣,繡口一吐便消融在尚有些清冷的春夜中。修了一頓飯功夫閉口禪的郗梁自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走出好遠,少年清亮的嗓音仍隱隱約約飄進背道而馳的江愔耳裏。

孟冬本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後,冷不防江愔突然頓住腳步,正納悶間,便見公子神色如常回身望向那青色背影。

“公子,可是有什麼問題?”孟冬警覺道。

“得來全不費工夫。”江愔愉悅地眯起了雙眼。

“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公子以前可是見過?”打小便跟著江愔的孟冬不由困惑道。

“多年前,曾遠遠有過幾麵之緣,隻當年的他骨相外現,如今也學會推杯換盞深藏不露了,”江愔眼神變得飄忽,轉身慢悠悠向小院踱步而去,“郗明老將軍的外孫,王珣的嫡長子。除了郗家,還有誰更合適來做皇帝的這把刀?”

江愔望著天邊一輪弦月,頗有些感慨:“讓兒子來查老子,莫怪世人皆說,天家最是無情啊。”

對自家公子這番大不敬之詞,孟冬自是聽地心驚肉跳,未料江愔這喘大氣的功夫竟已登峰造極境,沉默半晌又輕飄飄道:“可這兒子,倒是查地也沒有一點不情願嘛。”

郗梁好奇地打量著這小小酒樓的別有洞天,口中不停稱奇:“沒想到這客棧前麵那麼小,這入了後花園還有這麼雅致的院子,韓大哥,咱們這院子可是不便宜吧?”

韓慶好笑地看著這壓根未嚐過人間疾苦的少年故作老成,一板一眼答道:“小公子放心,咱們有錢。”

“哥,這後院就三棟小樓,那姓江的書生竟也住在這裏……”

郗粲倒是很滿意郗粱這般舉一反三:“這江樓月是豫州郡最大的客棧,若是趕上飯點,拚桌也是常事,他卻一人獨占了一張圓角八仙桌,若非出手闊綽便是權勢逼人。”

郗梁若有所悟,見郗粲停住腳步,方抬頭望向眼前佇立的小樓,有些怔忪:“一瓢酒……?”

“我有一瓢酒,”郗粲似是幾杯黃酒下肚,也氤氳出幾分難得的耐心,“足以慰風塵。”

郗梁沒料到自家一貫憊懶的兄長在這邊陲之地反倒生出了幾分長兄的和藹,不可思議地抬頭對著一輪弦月眨眨眼,忙不迭地跟著進了院子。

這豫州的風似是特別熱情潑辣,明明素昧平生,卻總是時不時上前撩動衣袂。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郗粲正襟危坐於院中石凳之上,仍是不失半分世家公子氣度。郗梁卻知,若是平日裏清醒時,郗粲斷不會如此詩意繾綣。

“哥,這就醉了?”郗梁眨眨眼奇道。

“這才到哪兒,”郗粲閉上雙眼,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過,上好的秋露白,下次你可以嚐嚐。”

“哥,那你現在什麼感覺?”

“自在隨心,”郗粲眉目舒展,嘴角隱有一抹笑意,確是郗梁從未見過的輕鬆愜意,背井離鄉都品出了幾分暢快。

郗粱向來知道,族人對這位長兄寄予厚望。郗家並非幾代簪纓的鍾鳴鼎食之家,自本朝南渡,群雄並起,逐鹿中原,於這偏安之地,各家士族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蠶食吸血、翻臉無情已是家常便飯。郗家便也憑借著征戰南北的白骨人頭,堆起了赫赫戰功。雖自祖父郗明時,便衝退避其鋒芒,然這偌大的家族斷沒有心甘情願扮演魚肉的灑脫。護一方安寧,保家族基業,於郗粲而言,便如同喝水呼吸一樣,是鐫刻在骨子裏的信念。他自來便是如此,持重冷靜地算無遺策,心底的喜怒哀樂從未讓旁人猜出過半分。即便是曾經敬之愛之的生父,如今偶爾提及,也仿佛隻是棋局上需要被慎重對待的棋子,不悲亦無喜,讓人勘不破一絲外泄的情緒。若非這個微醺的春夜,郗粱都要忘記,這個從不會讓自己大醉,從不肯如旁的世家子弟一般在市井之間走馬遊樂的兄長,也不過比自己大了區區六歲。

一念及此,如郗粱這般醇厚的少年,決定大度地不再計較往日的種種恩怨,甚至暗下決心,要對哥哥好一點,再好一點,至少,學業上不要讓他再操心了罷!

然,郗粲這萍水相逢的醉意,果然如浮萍一般瞬間飄散,轉眼又叮囑起了半大少年:“今日這江愔,你可看出些什麼?”

郗粱猝不及防被問道,怔了怔,暗暗決意將剛才的誓言都吞下去,麵上卻仍得如被考校的學生一般,覷著他哥的臉色,試探地答道:“此人自稱一路尋訪先賢大儒,遊學至此,我看他行囊在身,想來怕也是同我們一樣,今天才到豫州。可哥你也說了,此人非富即貴,聽他談吐確實像那麼回事兒,人也挺爽快的……”

郗粲哪裏不覺這等小動作,好笑道:“你看我幹什麼?你想說什麼便說。”

郗粱用力堆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像是對朝廷之事有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