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你仍然對你大哥沒有絲毫懷疑嗎?”
江愔輕笑,肯定地搖了搖頭:“阿粲,我是大哥一手帶大的。他於我而言,如兄如父,我知他的坦蕩磊落,懂他的原則底線,敬他的品性高潔。他此刻還讓我等在此處,便斷不會圖謀不軌。”
郗粲也聽過江氏兄弟一路扶持走來多有不易,雖對這亂世中的兄弟鬩牆已司空見慣,但江忱無論手握多少重兵,畢竟在建康毫無根基,若是連唯一的弟弟都放棄,家族何以為繼?又憑何在建康世家之間立足?如此一來,郗粲也覺得江愔所言,確有幾分可取之處。
“若江忱執意北伐,朝廷也麵臨抉擇,究竟是用京府兵,還是遂了江忱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疏?各有利弊,端看聖裁。”
郗粲直到坐上馬車,仍全神貫注於揣摩皇帝究竟會如何選擇。是以,當他意識到這趟行程有些不同尋常之時,馬車早已出城,一路奔向江州。
郗粲撩起馬車的戀慕,一片濃重的夜色中哪還分得清東南西北,索性便也放棄自尋煩惱,高聲道:“尊駕欲帶郗某前往何處?不妨給個痛快?”
“我家主人隻是想請郗大人前去做客,並無他意,郗大人不必驚慌。”一道青年男聲恭敬答道。
“既是去江大人府上,郗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見對方不再反應,郗粲知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對了。寒食居既是江愔的私產,旁人如何能輕易在此處換掉當朝大員的馬夫,行此暗度陳倉之舉?能喚得動江愔手下人的便隻有如今江家的掌權人——荊州刺史兼都督軍事驃騎大將軍江忱一人而已。
看來朝廷還未作出決定,江忱便已按捺不住了。郗粲既已知性命無虞,便也不再操心自己控製不了的事情,安心在馬車上歇息起來。
郗粲呼呼大睡之際,江愔才剛從郗家馬夫處得知馬車被截走一事,他略一思索,喚孟冬去把人帶進來。
寒食居掌櫃季秋跟隨江愔多年,自知此事瞞不了一日,隨侍多年江家二公子有多少手段,焉能不知?若非將軍親自下令,誰敢招惹這個閻羅。如今見著一身狠戾的公子,心中對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又多了幾分恐懼。
“人帶去哪兒了?”江愔明明隻是輕輕地問了一句,卻讓人不寒而栗。
“荊州。”季秋埋頭伏首,甘願認命領罰,不想公子連看都不看一眼,隻急匆匆安排玉衡帶話給郗粱,便帶著孟冬等人一路急奔荊州。
郗粲這是第一次以如此風馳電掣的行軍速度到達荊州,這一路水陸兼程,著實辛苦。是以,第一次見到這位另匈奴人聞風喪膽的大獎金時,郗粲真摯地歎道:“郗某有幸得見大將軍,實屬不易。”
江忱一臉歉意:“聽聞郗大人與家中小弟交好,江忱便自作主張,特意請郗大人前來,領略一番荊州風土人情,並無惡意,郗大人盡可放心住下。”
“郗某既到此處,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郗粲想起這些時日的殫精竭慮皆因此人而起,終於有機會當麵一問,不由也振奮了幾分,“大將軍雄韜武略,假以時日必能為我朝開疆拓土,一統中原,如今將軍不管不顧地行事,不僅置自己的聲望於不顧,也將留在建康的江愔陷於不忠不義,倒不知將軍是何用意?”
江忱不苟言笑地注視著郗粲:“你就沒想過,我有那等覬覦之心?”
“自是第一個便想到的,”郗粲倒是坦誠以待,“隻是有人告訴我,他的兄長頂天立地,一心匡扶天下,絕不會做這等辱沒門楣的事。”
江忱沉默片刻,霎時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竟覺連日來胸中鬱結之氣也消逝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