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謝玄,衣著整齊地倚在長榻上假寐。
聽到自己坐起身的動靜,他睜眼看過來,還是年少時青蔥模樣,眉眼間尚沒有後來那些歲月中的冷厲和鬱色。
太子看她醒了,並未說什麼,隻是掃了角落的銅漏一眼,而後起身開門,冷清地丟下一句‘院子冷清,明日著人種些熱鬧的花草’,便一去不回。
她懵懵然,下意識起身跪送,腳步聲遠了,再聽不見了,自己卻還愣在原地。
屋中安置和記憶中新婚時一模一樣,她再不相信,也隻能承認,老天爺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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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被中漸漸暖和起來,腳下的暖婆子還有餘溫。再憶起對方離開時毫不留戀的背影,陸霜雲猛地閉上眼睛。
外界傳聞所說,太子對良娣一見鍾情,竟不顧倫常與太子妃娘家情麵,新婚夜拋開祖宗規矩,對她恩寵如山。
事實上,謝玄隻是在閣中榻上淺眠,事後托詞稱不巧抱病,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上一世初入東宮,心中惴惴,她明知太子大婚夜,不留宿太子妃,宿在自己屋中,不合禮數。
然,少女出嫁,有夫君之情如此,她怎會不心動?
謝玄說自己是抱病,她信了。
謝玄說娶她寵她是情之所至,她信了。
可臨死,太子妃才告知自己真相——所謂恩愛與情深都是太子偽裝出的假象,是為了迷惑朝堂上的政敵。
陸霜雲深吸一口氣,強把喉間的嗚咽吞下,恨意激地眼角泌出清淚兩行,涼地心都在發抖。
宮城更夫模糊的聲音傳來,陸霜雲抹去眼角濕潤,待要想什麼,卻覺一陣難以抵擋的昏意襲來。
耳畔是更夫‘子時到,萬物歇’的聲音。
那調子拉地冗長,被睡意拽地荒腔走板,她隻覺渾身沉重,好似被一座無形的山壓住,胸口憋得出不上氣。
黑暗襲來前,腦海中隻剩一個想法——這一世重來,必如前世所求,讓害我者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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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一刻
雙福納悶地推門進屋,心說:這一位良娣性情實在古怪,先前趕她走,說要歇了,怎麼沒過一會兒,又使喚人進去?
她恭謹地彎下身子,雙手交疊伸前,彎膝下跪,“良娣,喚奴有何要事?”
又沒有聲音。
雙福眨眨眼,不由皺起眉頭,腹誹:這大冷天,折磨她一個小宮女的做什麼?這些做主子的就沒個好人。
思緒已經遊移到該尋何人打點,另外換一個伺候的主子。
冷不丁上首有了回音。
“太子呢?”
太子?
雙福直起身子,入目是良娣迷蒙茫然的眼神,“太子已經走了。”
她見對方一愣,道:“良娣,您是睡迷糊了吧?太子走前還同您說話了呢。”
是嗎?有說過嘛?
陸霜雲揉揉發疼的頭,眉間蹙起,“既如此,那便歇了吧。”
而後,縮回錦帳之中。
雙福悄悄翻個大白眼,揉著膝蓋爬起來,再次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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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等著的元喜見她出來,悄聲問:“良娣要幹什麼?”
幹什麼?她還想問裏麵那位要幹什麼呢?
雙福道:“問太子去哪了。”
“太子大婚頭先來棲琅閣,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良娣莫不是惦記太子整夜宿在此處吧?”
不然打聽太子的去向幹什麼。元喜癟癟嘴。
這陸家姑娘真是貪心。
“噓!莫要多言。”雙福瞪她一下。
元喜下意識扭頭,左右看看,見隻有廊下一個伺候燒炭守夜的三等宮女,還眯著眼打盹,這才放心。
宮中不比他處,須得處處謹慎,一不留神一句話,就能要了人命。
就像是伺候禦書房的灑掃的一個宮女,前段時間與人閑聊,隨意說起聖上咳疾不見好,一轉眼就被亂棍打死了。
猶記得那一日圍觀時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灘,元娘再不敢多嘴,老老實實守著。
前半夜是她和雙福,後半夜自有別的宮女來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