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相隔不遠,陸霜雲屈身一禮,起身繼續向前。

不出意料,對麵的左佳慧頓一下,便假裝沒看見一般,若無其事地走著。

山水總有相逢,更何況是在這小小的一宮中。

不過一會兒,兩人便相視而立,頗有幾分看不見的針鋒相對。

同為良娣身份,她受了君恩,尚且行禮問安,左佳慧卻站著不回禮,可不是在小瞧她?

上一世的自己性情溫順,因大婚夜太子的行徑心下驚慌,她心虛不已,覺得愧疚,所以麵對別人的敵視總是下意識選擇退讓。

這一世嘛

她抬手扶了下發髻上的金流蘇,率先邁出步子,“沒規矩。”

不輕不重的語氣,偏,說的內容一下子將二人身份分出高下。

左佳慧腦子一蒙,本是等著對方開口,且看她說什麼後,自己好應對。

她知道自己應該回禮,但誰讓太子昨夜隻歇在棲琅閣?

故而才成心不給陸霜雲好臉。

對方先邁步,已經下了台階,再加上那三個字,平白把她身份壓低,顯得像是她膽怯,給對方讓路呢!

還有

左佳慧反應過來,‘嘩’地抬手指向淺青色身影,“賤”身後奶嬤嬤用力拽她一下。

她咬唇忍住那個詞,改口道:“你方才說誰沒規矩?”

已經先贏一籌,陸霜雲回首看她,端地是體態儀容高貴典雅,窈窕氣質,“入宮前是哪一宮的嬤嬤教導你,竟如此沒規矩!”

口無遮攔,還敢做出伸手指人這樣的不雅姿勢。

“太子的宮妃卻是市井潑婦之態,叫人看了,豈不是摸黑我等?”

明明隻是對視,左佳慧卻被對方眼中厲色一嚇,急忙左右探看,見無人圍觀,頓時舒了一口氣。

“你你才沒”她氣虛,話還沒說完,對方卻已經輕描淡寫地轉身離去。

奶嬤嬤姓李,打她小的時候就跟著,悄聲勸道:“良娣,宮中不比家裏,凡事須得謹慎呀。諸如那些醃臢詞絕不可再說出口了!”

那是在家中罵庶出妹妹順口,一時沒留神。

左佳慧嘟嘟嘴,委屈道:“是她先無禮的。”

到底是誰無禮,身邊伺候的,心知肚明。

李嬤嬤憂愁地心下歎氣——

夫人嬌養女郎成這樣的性子。可如何在深宮中生活呀。隻盼老奴還能有些用吧。

不知身邊嬤嬤煩擾,左佳慧一出宮門,見那人未曾等著自己給難堪,頓時將兩人針對的事情拋之腦後,一邊順著宮人指引前去宜春宮,一邊好奇地探看東宮景致。

出了自己所在的宜秋宮,過甬道,折承恩殿後殿,再右拐,走上半個時辰,太子妃所居的宜春宮便在眼前了。

左佳慧長籲一口氣,接過嬤嬤遞過的帕子來,歎道:“怪道阿父稱宮妃難做,光這請安一遭,便要了我半條小命呀!”

嬤嬤嚇得一哆嗦,太子剛大婚,就說什麼要小命?!

雖看著身側宮人神色不動,但誰知到底是哪裏安插來的耳朵,她恨不得伸手捂住小祖宗的嘴,“良娣!慎言!”

左佳慧呢喃一句什麼,見甬道上又有人來,急忙聽宮人吩咐,站在最前麵的位置。

身側則是早間同她相遇的陸霜雲。

她清清嗓子,雙手交疊搭在身前,腰背挺直,渾然一高門教養出身的良家子。

裝腔作勢,誰不會似的?心道。

宮門尚未大開,頭前一排自然是尊位,昨日同時入宮的三位良娣齊齊站好,一言不發等著召喚。

當中的自然是昨夜承恩的雲良娣。

身後幾排鶯鶯燕燕,盡是這些年迎入東宮的妾室、順成、孺子等。

陸霜雲不用回頭,都知道身後是哪些人。

不由陷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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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行六,喚玄,字昭德,十五歲入主東宮,加冠同年因皇後娘娘薨逝,守孝三載以示孝心。

出孝期後,因聖上咳疾難愈,故佛前發誓,信守清規戒律為父代為請願。這一守又三年。

轉眼已是二十一,太子耽擱地年紀大了,膝下卻無一嗣子,朝堂內外不安,故聖上下旨迎娶正妃。

乾元四十一年,正月破八,大吉,太子迎關隴大族王氏嫡女做正妃。與此同時,側妃,貴嬪,昭儀等位空懸,另迎興城高門貴女陸氏,左氏,尉氏做良娣。

滿興城的人不知天子此舉何意,但總歸不是抬舉太子妃。

放眼興城乃至大晉上下三百年,哪一家娶正妻,還順帶著四個貴妾?

奈何天子明旨,何人敢不從?

這也導致她陸霜雲成了東宮後院,太子妃一人之下,眾朵鮮花中最顯眼的那個。

她輕抬首,視線落在宜春宮的門匾上,不由猜測內裏這位尊貴的太子妃如今是何心情?

大約是不爽吧!或者恨地咬牙切齒?

若真是如此,大早上站在冷風口子上吹了大半個時辰,倒也值得了!

“姐姐是在想自己何日能入主這宜春宮嘛?”冷不丁身側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