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夜,不去太子妃處,得罪王家,勢必會引起中朝禦史攻諫。

但婚事順暢,王家與東宮姻親美滿,必然引得聖上忌憚,更可能會引起帝王猜忌。

這些年,聖上對他越來越不放心了,所以他才冒著朝內外不滿,另宿他處。

如今為難,隻有一點:若是繼續站在太子妃對麵,會不會失了分寸,落在皇帝眼中,反倒刻意?

正深思熟慮間,床上傳來一聲輕哼,眼前人眼皮顫動,漸漸睜開雙眸。初時還有些迷蒙之態,視線在床幃間遊移。

謝玄同她對視,溫和道:“你醒了?可還覺得哪裏不適?”

心中道:這雙眼睛倒是好看。

瞧,直直瞪過來的時候,眸似點漆,烏黑發亮,跟一團小火苗似的。

咦瞪是為何?

就在他費解的時候,床上人有了反應。

隻見她先是撐著雙臂,虛弱地坐起,待得深吸一口氣後,兩眼一翻,猛地紮在自己懷裏。

嗯?這是投懷送抱,一訴委屈?

他伸手意欲輕撫對方肩頭

下一瞬,安靜的室內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嘔’‘嘔’‘嘔’聲。

數聲作嘔聲後,屋中傳出一股衝天的惡臭酸澀味道。

謝玄身子一僵,少見地麵上空茫片刻。

有宮人將懷中人拉開,有宮人將他扶起,有宮人傳喚熱水,有宮人直呼太醫,一片混沌中,終於,內侍解開係帶,將鋪滿渾濁物的外衣脫下拿遠。

身側有言‘空氣汙濁,請太子移駕’,謝玄僵著雙腿一步步走出,珠簾懸垂甩動到臉頰上,一時冰涼,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回頭看去。

見床上素白裏衣‘病嬌嬌’倚靠在宮人懷中,見他回頭,半闔著虛弱眼神中閃過什麼,後扯唇一笑。

!!!

孤指天發誓:那一定是一抹得意的笑!!!

她是故意的!

為何?給孤一個理由。

不過這不重要了!

方才還在為難的事情就在這恍惚與驚訝間有了決策——傳言東宮:雲良娣身虛體弱,免每日宜春宮請安,溫養生息,以育皇嗣。

孤要全天下都知道——東宮雲良娣是孤之所愛。

內間適時傳來一聲幹嘔聲。

/

太子金口玉言,口傳諭令至宜春宮後,太子妃含恨跪地,口稱遵命。

不足一刻鍾,闔宮上下頓曉此事。

天子居所·興慶宮正殿

彙報東宮大小事宜已過許久,帷帳深深才傳來聖人一聲‘退下吧’。

內侍應喏,腳步輕輕,躬身後退,一直到出了殿門,這才轉身。

內殿

乾元帝身著明黃蟠龍袍,背靠隱囊,身後的宮人素手芊芊,微按皇帝腦袋,不敢有絲毫分神。

“大敏子,給朕再念念禦史台遞上來的折子。”

被稱呼‘大敏子’的人‘是’聲過後,走上前跪地,熟稔地從眾多折本裏找出皇帝點名要的。

紙頁翻開,“臣張征有言表”

通篇誦讀,箭指東宮太子,言其大婚不尊禮數,背祖宗遺訓,忘聖人教誨。

總而言之:太子當罰,請皇帝勿念父子私情,降旨懲處。

大敏子,內宮總理太監,司禮監督公鄭敏字字不出錯,語氣平淡,未曾摻雜一點私情地讀完全文。

皇帝聽完,莫名笑了笑,“你說,這折子是對還是錯?”

鄭敏毫不猶豫,直接道:“回聖上話,這折子是錯。”

直到這時,皇帝才睜開眼,眼神清明銳利,哪裏有方才昏昏欲睡之態,“錯在何處?”

鄭敏道:“聖上是君,太子亦是君,君臣君臣,先君後臣。”

而禦史台張征整本奏疏失了為臣子的本分。

乾元帝意味不明地哼下,回歸方才養神狀態,“此言不錯。王家一小女而已,朕不放在眼中。”

皇帝不放在眼中,那太子也不必放在眼中。

畢竟都是臣子嘛

鄭敏還是方才讀折子時的跪地姿態,一直到皇帝稱倦了,進到裏間榻上淺眠,這才起身離開。

有宮女同出,微微頷首,鄭敏掃一眼,心下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