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征說什麼‘父子私情’,好笑得很!

他稱折子有錯,錯在張征老眼昏花,竟還看出聖上同太子有父子情?

這對父子君臣相安便是難能,若是有了父子情,他這個大太監還當個屁呀!

他人一出來,早已有人候著。

殿外人見他,上前半跪在地,“請督公安。”

鄭敏接過一旁的濕錦帕,一邊拭去尾指上的黑墨,道:“人抓著了嗎?”

飛魚服人不敢抬頭:“回督公,沒抓住活口。”

那就是死了。

鄭敏頓了一下,垂目看他,“這一趟是誰當差?”

“回督公,此行乃是秉筆大人劉尋親往。今次不慎為賊人所傷,尚在昏迷中。”

司禮監除督公大人為首,其下便是三位秉筆太監,這劉尋平日裏最得器重,差事沒辦好,不敢來回見,隻叫東廠一提刀掌司來頂。

抓一個老太監罷了,能受什麼傷。

鄭敏豈會不知底下人的小心思,冷哼一聲,“聖上要秦王一脈盡絕。這人死了,線索便沒了。回去給他話,讓他好好想想怎麼保命吧。”

掌司抱拳應是,不見再有吩咐,轉身快步離開。

出了興慶宮大門,長籲一口氣,方才真以為自己要身首異處了。

胡春來心裏忿著上官的不厚道,迎麵遇上後宮儀仗,見是自東宮而來,轉身跪在牆邊,等對方先走。

卻不想儀仗到了眼前,竟停了,一道和煦的男聲自上方傳來。

“掌司大人可是剛從興慶宮出來?”

他身上的飛魚服衣飾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胡春來抬首看清對方身上的蟒袍,再次稽首道:“回太子話,奴婢方才是從興慶宮出。”

“可曾見到聖上?聖上心情如何?”

胡春來頭越低了,“奴婢不曾見到聖上,隻在外當差回來,尋鄭公公複命。”

“這樣呀,那真是不巧了!”

太子遺憾地歎口氣,拍拍身下的步攆,待內侍降低,邁步到胡春來身前,“你且起身回話吧。”

胡春來:“謝太子體恤”

隻起身後仍舊是低首姿勢。

太子左右看看,自袖中取出一布囊強硬塞到他手裏,“你悄聲同我說說,鄭公公心情如何?鄭公公心情好些,聖上想必也不曾動怒。”

進宮前,依稀聽司中有人說起東宮的事兒。

太子昨夜犯錯,今日又色令智昏傳下荒唐諭令,可不得來興慶宮請罪嘛。

胡春來不好在此處同太子來回推搡,隻好收下東西,見左右無人,悄聲道:“鄭公公不快並非因為聖上,您且放心進去吧。”

謝玄感激地拱手,“大恩不言謝,來日必有厚報。”

胡春來連聲不敢,待這一行人聲勢浩大地遠去,小跑著離開。

謝玄抬腳跨進興慶宮大門時,自內而外的微風掠起手中珠子的濃鬱香氣,衝淡心中愁思。

視線之中,高台之上有一紫衣身影立著。

謝玄迎著那人一步步走近,心道:鄭敏心情不佳非因聖上,那就是因為方才胡春來彙報的差事。

他不知阿兄到底有多少安排,亦不知司禮監又發現了什麼。

隻期望,事情尚有斡旋之處,一切未晚。

台階漸上,他終於看清那人的麵容。

司禮監掌印太監,鄭敏,麵容憨正,渾似鄉間一榮養老翁模樣,慈眉帶笑地看著自己,遠遠就迎上來。

這樣知禮數謙卑的人卻手握大權,有內相之稱。

見了他,打千跪地請安,“請太子安。”

謝玄道:“用不著行禮。父皇在嗎?”

鄭敏禮數周全,打千後,回道:“聖上方才倦了,這會兒正睡著呢。”

謝玄平淡地‘哦’一聲,撩起前袍,雙膝下跪,‘咚’地一聲響頭,“兒臣有罪,特此前來求聖人開恩。”

左右無人阻攔,竟任由他驚擾聖上安眠。

高呼三聲,片刻後,自殿中有人出。

小內侍行到跟前,“聖人有諭,太子年少貪杯壞了祖宗規矩,便發抄寫《明經》千遍,閉門自省一月。”

謝玄叉手扣頭,“謝聖人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