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的話——”
如果過去的一切真的發生過,如果最後的自己真的做過那樣的選擇——
“——我會非常羨慕你。”
對麵的聲音頓了頓。
“……羨慕我?”他困惑著。
白蘭腦中湧出了遙遠的記憶。
他微微側頭,目光盯著書桌旁的地毯,無奈笑了笑。
“是啊……”白蘭聲音輕飄飄的,“我會羨慕你……羨慕你可以那樣無畏地去相信一個人。”
·
白蘭在這一世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人生規劃。
他決定當一個個性的天才少年,減少交際;決定讀書到二十歲時搬出家,跟這一世父母塞的狗糧說再見;決定在二十五歲那年拿到教授職稱後平平靜靜地渡過這一生。
平凡,寧靜,如同任何普通人的一生——這就是白蘭給自己選擇的未來。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歲那年暑假的午後被打破了。
那一天下午,鄰居家的大叔激動地拍開他家的門,一邊胡亂抹淚一邊安慰著拽他,把他一路拉到了停屍間,告訴了他父母被流彈擊中、搶救無效不幸身亡的消息。
白蘭在停屍間內沉默了許久,最後輕輕拉上白布,蓋住那兩張上午還對他笑語晏晏的臉。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但他卻明白,自己前十五年的人生規劃,在這一天徹底報廢。
一切都將改變。
十六歲。
白蘭做足了準備,用了點手段,讓那兩個沒什麼前途的小家族死於可笑的“家族內鬥”。
但他並不對自己置身事外這件事抱有僥幸。
世上總是不缺聰明人的,世上也絕不會有不透風的牆,所以他必須要在其他人查到他頭上之前做好準備與應對。
他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必須要建立令敵人顫栗的勢力,隻有這樣,他才能在危險中求得安寧。
這是他過往人生的經驗,哪怕他早已厭倦了這樣的行為。
可這一次的計劃又被打破了。
而他竟然並不討厭那個打破他計劃的人。
……
“我知道啊……你的性格是真的很惡劣啊……但就算這樣,我也是可以信任你的吧?”
“咳……這樣說可能讓人感覺很自大,但是……但是我想要信任你……”
“——我可以相信你的,對吧?”
……
對方柔軟又純粹的眼神,像是什麼毛茸茸的小動物。
不,嚴格來說,那是比小動物更可愛的目光。
以致於連白蘭這樣的惡劣性格都發不出嘲笑的聲音,甚至反被萌了一臉。
“這家夥是不是有點傻?怎麼隨隨便便就說出相信別人的話?”
白蘭百思不得其解。
“這也太容易被騙了吧?而且還是送上門給人騙?”
“他不是有個老師嗎?那個阿爾克巴雷諾怎麼都不管管他?!”
這一刻的白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經過了怎樣的思考過程,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覺來,認為自己應該可能也許對這個傻子要負點責任。
“……我得看著他一點。”免得他被人騙了。
抱著這樣稀裏糊塗的責任心,白蘭決定暫時接受這個小動物的邀請,去彭格列做客,順帶告誡一下這小家夥人心險惡的事實。
但白蘭沒想到的是,自己在彭格列一做客就是七年,並成功完成了從“做客”到“做主”的轉變與過程。
這件事實在非常微妙,微妙到白蘭有些時候甚至忍不住生出“其實被騙的人是我吧”的錯覺。
不過,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足以銘記於心的溫暖記憶。
就像是黑白的世界驟然被色彩覆蓋,久盲的病人驟然重見光明。
但是——
是的,一切的轉折都會有個“但是”。
——但是有一天,白蘭收到了平行世界的來信。
·
夢境中。
心理診療室內。
“你知道這一切的異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白蘭問。
“我曾經以為我知道。”對麵的人平靜說,“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並非我想的那樣……我也沒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懂他。”
白蘭心中一動:“在你看來,你的戀人是什麼樣的人?”
對麵的人垂下眼,漂浮不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後,久久凝固。
而就在白蘭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口了。
·
沢田綱吉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白蘭可能不是什麼好人,也一直記得reborn對自己的警告和對白蘭的警惕。
但沢田綱吉同樣也知道,白蘭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人。
白蘭他隻是……隻是很難用人類的善惡來規範與約束而已,因為比起“人類”來說,他更像是……貓?
對的,貓。
那種持萌行凶,理直氣壯給人類添麻煩的生物。
這樣的性格,放在貓咪身上無疑是可愛的,畢竟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可放在人類身上,特別是一個過分聰明、無法用法律和道德約束的人類身上,就有點過於危險了。
沢田綱吉很明白這一點,也很努力地讓自己正視這個不被人類社會所約束的危險生命。
但沒有辦法,人類的第一印象實在是重要又奇妙,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白蘭在他心中的形象漸漸變成了一隻大貓。
毛茸茸,懶洋洋,充滿了對人間的睥睨和對人類規則的不屑。
——多可愛呀!
連沢田綱吉這種小時候曾被小動物狂追八條街的廢柴都忍不住想要摸摸這隻大貓咪。
於是當這隻大貓漫不經心地路過他身邊時,沢田綱吉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挽留他。
對方顯然被他的挽留嚇了一跳。而當白蘭直愣愣在原地,眼睛裏寫滿“你為什麼不害怕我”的疑惑時,沢田綱吉要很努力才能讓自己忍住不笑。
——太可愛了。
真的太可愛了!
為什麼會有人害怕這樣的白蘭呢?
明明他這樣可愛!
被大貓萌了一臉的沢田綱吉越發堅定了挽留對方的決心。
麵對他的挽留,大貓並沒什麼不悅,當然也沒有什麼驚喜,隻是想了想後很無所謂地說道:“好啊,如果你不後悔的話。”
然後大貓就很果斷地打打包跟他走了。
沢田綱吉:“……”
很好,這種隨隨便便跟人走的樣子也越發像貓貓了。
那就幹脆領回家好了!
沢田綱吉燦爛笑了起來:“我不會後悔的。”
·
夢境中。
白蘭的聲音在診療室響起:“所以你後悔了嗎?”
對麵沉默。
白蘭說:“你後悔相信他了嗎?”
窗外的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陰雲,如同暴風雨將至。
“我後悔了……”對麵的人輕聲說著,聲音發澀,“我後悔我為什麼沒有更早發現他的異常……”
白蘭手指一緊,心中生出莫名怒氣。
而這樣的怒氣,在對方說出“我應該更關心他”的時候更是攀升至巔峰。
“不,不對。”白蘭冷漠道,“看來你還是沒有學會。”
“學會什麼?”
“學會不再輕易相信他人。”
這一刻,對麵的人終於抬起眼。
“你認為我不該相信他嗎?”沢田綱吉輕聲問。
白蘭冷道:“不是‘認為’,而是事實如此。信任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不該將這樣重要的東西輕易交付給他人——特別是你口中那種危險、自我、充滿扭曲惡意的家夥。還是說你直到現在都沒有學會教訓嗎?難道他給你的傷害還不夠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