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些感覺是水滴穿石(2 / 3)

夏燕不是那種小氣的女子,她有很強的自我恢複能力,但如果真正的生氣,那就是這件事,確確實實很嚴重。

“隻是見個麵,並不代表什麼。”梅小清安慰著。接過她手裏的包,挽住她的手臂。

“我在他的車裏撿到一枚耳環,他自己根本無法自圓其說,就承認見了她!”

“李義鋒呢?”

“送我到醫院檢查,還沒有等到結果就先走了。我一個人打車回家,那個位置又不好打車,我走了很遠。”

“怎麼不給我們打電話?”梅小清心疼地問。

“我覺得自己沒那麼嬌氣的……更過分的……”夏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巴一癟,委屈地落下淚來:“我現在懷著孕,他不知道很辛苦嗎?還要在這個時候跟前女友見麵。”

“也許隻是聊天吃飯。”

“你信?”夏燕反問。

梅小清一梗,遲疑地說:“不能冤枉了好人。”

“若不是我察覺,他也不會告訴我這件事。”

“也許隻是見麵聊聊工作,或者最近的生活……”

“若是顧澎或者劉政琅約你呢?”夏燕扁扁嘴。

“去呀!”

“你們這些有前男友前女友的人就是麻煩!”夏燕深惡痛絕地說:“牽扯不清。”

梅小清無奈地拍拍額頭:“不要一竿子拍死好不好?”

夏燕冷嗤一聲,又想起似的拿出手機,直接關機。

“一會兒李義峰會找不到你!”

“就是故意讓他找不到!”夏燕難得地使著性子:“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梅小清自然是不信。有時候她也讚同尤薇薇的觀點,不應該那樣慣著李義峰,感情就像一場拔河比賽,你一味地鬆力,卻隻是讓對方贏了去。妥協和忍讓也要看對方是否珍惜,若不然,就是一場白白的浪費。

兩個人去了雜誌社附近的一家咖啡屋,又給尤薇薇打了電話。很溫馨的小館,原木的桌椅,桌上鋪綠白格子的桌布,明明是下午的時間但也點著桌上布藝的小台燈,光線氤氳昏黃,牆壁做成粗砂粒的質感,掛著很多的相框,都是暖色調,窗口擺著綠色藤蔓的植物,吧台上木質竹筒裏的彩色鉛筆,隨處可見的小飾品,擁擠但並覺得亂,放著蔡琴的老歌,舒緩的音樂跟空氣融在一起,讓人不由地放鬆下來。

一杯摩卡,一杯拿鐵。梅小清並不熱衷於咖啡,那種苦澀不是她所能達到的品味,會點,隻是因為覺得來這裏不喝咖啡會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就好像進書店就要看書,去公司就是要上班一樣。她的骨子裏有種墨守成規的調調,年紀越是大,就越是要遵循。

夏燕給拿鐵加了少許牛奶和兩顆方糖,剛想要端起來喝,想起似地又放下:“喝咖啡對寶寶不好,還是算了。”她仰坐在椅背上,手溫柔地放在自己隆得高高的肚子上,就好像安撫著肚子裏的寶寶。那一刻,梅小清有些恍惚。

身份在不停地變化。不再是孩子,是別人的妻子,是別人的母親。是真的就覺得一夕忽老了。

有時候想,以前的種種,那些年少時的事,放在現在是多麼微不足道的,可偏偏在那個時候,卻覺得是那麼地難以忍受。時間也許給我們唯一的好處是,感知變得硬朗了。

尤薇薇進來的時候,夏燕已經喝掉了兩杯白開水。

“這裏倒是挺不錯。”尤薇薇環顧四周說:“不如我們也搞一個吧。”

另外兩個人完全忽略她的話,因為每一次進到一家不錯的咖啡館或者書吧的時候,她就會說同樣的話。但她是一個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想法很好,但如果真的要她著手去做的時候,就會找很多的理由推脫了。她和梅小清最相似的地方是,她們都不是一個有勇氣改變的人,她們隻是接受生活的安排,而不願意主動去安排生活,除非是必須要做出選擇的時候。

“給你點了拿鐵。”夏燕把剛才沒有喝的咖啡朝她麵前推了推。

她隻抿了一口:“怎麼是涼的?該不是你點了又不喝?”

夏燕忍不住就笑了,她的笑點永遠很低,不管剛才發生了什麼,現在有另外一件事,立刻就會情緒轉換。就好像陰雨轉晴。

“好吧,我承認。”夏燕推了推明明就沒有鏡片的眼鏡,說:“薇薇,我都要氣死了。”是一個主題的話,被她說出來的時候,另外兩個人的思維就迅速地換了頻道。

“李義鋒又做了什麼壞事?”尤薇薇氣定神閑地問。

“他竟然去見了前女友。”

“恩。”

“我現在懷著孕。”夏燕再對尤薇薇重複一遍的時候,語氣已經沒有那麼憤怒了。

“也許隻是吃飯聊天。”尤薇薇說了與梅小清相同的話。梅小清掩飾地端起咖啡輕輕地抿了口。她們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夏燕。她們不相信那隻是純粹的“吃飯聊天”,但既然沒有捉奸在床,就隻能用善意的謊言寬慰。現在的夏燕,不需要看清現實,她隻是需要安慰,需要別人告訴她,這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才是她想要聽到的答案。

“我覺得李義鋒沒有以前愛我了。”夏燕委屈地說。

“知道婚姻是什麼嗎?婚姻就是在一分一毫地消耗著愛,而不是往裏麵加愛。”尤薇薇的“不婚”論調又來了。

“你真的不打算跟林錫結婚?”夏燕睜大眼睛。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轉移。

“我打算跟他分手。”尤薇薇仰靠在椅背上,手撐在額頭上說:“他昨天做了太幼稚的一件事,在我們家門口用油漆塗得花花綠綠。他告訴我,那是他的名字,每天從他的名字上走一遍,就會在我的心裏想他一遍……他太不成熟了!”

“很浪漫呀!”夏燕和梅小清異口同聲。

“關鍵是,他還在他的名字前麵寫了一個英文,Marry。”

另外兩個人撲哧一下笑出來,林錫的求婚方式真是無處不在。

尤薇薇沒好氣地瞪她們一眼:“我每天走出家門,就看到他說結婚,我真是煩透了!”

“如果李義鋒能夠為我做這些,我就滿足了。”夏燕由衷地說。

梅小清的心裏灰了一下,她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自己,如果是任遠,如果是由任遠來做這件事,她一定會歡呼雀躍地撲到他的懷裏,一口應承下來。又或者由她來為任遠做這件事,拿著玫瑰鑽戒向他求婚,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光景。

“我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結婚的。”尤薇薇重申她的決心:“這樣下去,我隻能跟他分手了。”

“他真的很愛你。”夏燕同情地說:“難道不想跟愛的人永遠在一起嗎?”

“愛情是愛情,婚姻是婚姻。”尤薇薇在這點上很固執:“如果婚姻是一座樂園,那麼愛情就是摩天輪,你站在摩天輪裏可以看到整個樂園,但你站在樂園的時候,卻隻能仰望摩天輪。而我,寧願就站在摩天輪上不下來,也不想仰視它。”

“但至少,你站在婚姻這座樂園的時候,”夏燕頓一下,繼續說:“摩天輪是屬於你的。”

“我不會委曲求全。”

“也許不是委屈,和愛的人,怎麼都不會覺得委屈。”

“那麼,現在的你,真的不覺得委屈嗎?”尤薇薇淡淡地說。

“李義鋒……他隻是貪玩,他會收心,會回家。”夏燕怔了一下說。

“對不起。”尤薇薇知道自己失言了。

“這不是辯論賽!”梅小清笑著打斷:“不管怎樣,我們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就好了!”

“去!”另外兩個人同時出聲。

“按照自己的意思,那就去對任遠表白!”

“按照自己的意思,那就幹脆去追了他回來。”

“他要結婚了。”

“不是還沒有結婚嗎?”

“就算結婚了,還可以離婚!”

“我已經徹底地放棄了。”

“這句話我至少聽過一百遍了。”

“這句話讓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這一次是真的。”

“這句也聽過。”

“算了。不說這個。”梅小清的心裏一直心煩意亂。她的決心,她每一次的決心任誰都看得穿,那不過是用來欺騙自己的一個幌子。隻能,隻能,騙騙自己,罷了。

一場女人的聚會後,要離家出走的夏燕回了家,要和林錫分手的尤薇薇也回了家。也許沒有人能真正對一場婚姻,一份愛情狠心。所有的狠話說來其實是不相幹的。

梅小清把手插在荷包裏,慢慢地晃過街口,從玻璃裏映射出自己的樣子來,清瘦的臉,毫無生氣的眼神,發梢亂亂地卷起來,鬆垮垮的運動衫,碩大的挎包像是一個疲憊的旅行者。玻璃裏還有別的景,對麵蛋糕房進進出出的人,背著書包的孩子,匆匆趕路的上班族、拖著手的情侶……九月的季節,梧桐樹已經開始有了遲暮的葉片,天空就像壓低的聲音,沉沉的,還有那些陳舊的牌匾,被雨刷過了鏽跡斑斑。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再轉身看了一眼麵前的玻璃。

這是兩個奇妙的場景,兩個同時發生的世界,一個在現實,一個在玻璃窗上。

那她呢?她看著的玻璃窗上映射的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自己呢?

隻有陳舊而豐腴的回憶,在心裏此消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