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了,我也沒說是現在。”郭山甫說過,似乎定了,二人一起走出墳地,向皇覺寺走去。郭山甫走後,朱重八心裏有點長草。
到了晚上,朱重八坐在床鋪上在看一卷《資冶通鑒》,不時地在書的天地頭上寫幾句眉批,圈圈點點。不知為什麼,他今天總有點心不在焉,書也看不進去。在《資治通鑒》那鏽跡斑駁的曆史塵埃中,總有一張充滿青春活力的臉影晃來晃去,一會兒是端莊嫻淑的馬秀英,一會兒是爽朗嬌媚的郭寧蓮,一會兒又變幻成了另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是與珍珠翡翠白玉湯的香氣俱來的高雅少女……
朱重八覺得周身燥熱,心裏也煩躁不安。他望了一眼夜色中猙獰的神像,長歎一聲。朦朦朧朧醒來的雲奇抬頭看看朱重八,埋怨他,“都下半夜了,你怎麼還點燈熬油地看書?太費燈油了!明天再看吧!”
“你睡你的吧。你真是個守財奴,郭小姐給了你十大錠銀子,能買多少燈油?你下輩子當和尚的燈油錢都花不了。”
雲奇從被子裏鑽出來,赤條條地往外走,嘟囔著說:“常將有日思無日嘛,別到無時思有時。”他在門口尿了一泡尿,又走回來,向朱重八的書本掃了一眼,“又看《資治通鑒》?我聽佛性大師說過,這本書盡講當皇帝治天下的事,你想當皇帝呀?”
“上天又沒注定哪一家可以當皇帝,誰不可以想!現在四處起事,西邊的徐壽輝、陳友諒,姑蘇的張士誠,浙江的方國珍,北邊的韓山童,哪個不想當皇帝?”
雲奇鑽進被窩,說:“那不都是賊嗎?官府天天在剿啊!”
“勝者王侯敗者賊,劉邦勝了,就是皇上,敗了就是賊。”
雲奇剛躺下不多久,就打起呼嚕來。朱重八搖了搖頭,望著燈火出神,燈火的紅暈中,又一次走馬燈似的出現不同的女人,忽而是天真孤僻的小姑娘形象,那是送他珍珠翡翠白玉湯的人;忽而迭化成爽朗健美的郭寧蓮的影子;忽而又幻化成端莊賢惠的馬秀英的俏影……
朱重八有點心猿意馬,無法自持,真想大喝一聲,喝斷自己的邪念。這時突然傳來聲音,他回頭望了望,看見窗外有個黑影。朱重八騰地躍起,輕手輕腳來到門前,向外張望。借著月光,看見那人仍弓身站在窗下,在敲窗戶。他走出伽藍殿,定睛看時,原來窗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徐達,一個是湯和,朱重八見他二人要說話,就噓了一聲,指指伽藍殿,然後引著二人來到已成頹垣斷壁的大雄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