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拉她的手以防她跌進泉中,瞧著她這麼高興心情也好,低聲答她:“這裏太大,一個人住有些空。”
鳳九就順勢反拉住他的手,眉眼飛揚道:“以後我們要經常住在這裏,有我陪著你啊,我陪著你就不空了。”又在舟兩側指指點點,“這裏的水上是不是什麼都可以種啊?”儼然一副女主人的神態雀躍地出主意,“哎,我們不如在這一片種點兒梨樹,在這一片種點兒柚子,再在這一片種點兒葡萄,”溫溫柔柔地靠過去伸出右手疊在帝君手上,“你吃過沒吃過雪梨豬肘棒,還有葡萄蝦,還有柚子石斑魚,這些我都拿手得不得了,我們多種點兒果樹,以後到這裏小住的時候,我就可以天天做給你吃呀。”
她嘴甜的時候,的確能哄得人心都化了,帝君眼神明亮地看著她,唇角含笑:“如此說來雪梨有了,葡萄有了,柚子有了,蝦有了,石斑魚也有了,豬肘棒從哪裏來?”
她抿出點笑軟軟糯糯地回答:“從你身上割下來呀。”
兩隻小雀鳥從他們頭上飛過,帝君道:“你舍得?”
她認真點頭:“舍得啊。”
見帝君並不回答,隻是挑了挑眉,她傻了一會兒,將臉扭向一邊一臉克製:“你別挑眉,你一挑眉我就有點,就有點……”
帝君好奇地繼續挑眉:“就有點兒什麼?”
她臉頰緋紅,憋了好久才憋出來:“忍……忍不住想親親你。”
就見帝君靠過來,聲音低沉道:“給你親。”
她有點兒扭捏:“大白天不太好意思……”
帝君鼓勵她:“不要緊,全碧海蒼靈隻有我們兩個人。”
她抿著嘴想了又想,端端正正地捧著帝君的臉就親了上去……
自避世後,東華極少住在碧海蒼靈,石宮空置許久,雖前些時候令重霖來此收拾了一趟,但同久居之地太晨宮相比,終究顯得空曠。
鳳九初來此地,看什麼都新奇,連宮殿的空曠都像是有別種趣味,拽著帝君的袖子在石宮中跑前跑後,興味盎然地打算著往後各宮各殿該有的添置。
帝君的寢殿算是布置地妥帖的了,她瞧著也覺清涼,興致勃勃地安排著要在什麼地方再添個鏡台什麼地方再加個香幾。帝君帶她到花園裏摘枇杷,她那就拿出紙筆來思索如何打磨園中的風景。帝君將枇杷剝一剝去核喂給她,她一邊吃一邊拿毛筆頭點著圖紙問帝君:“你說這兒我們弄一座假山如何,修一段遊廊,然後在這兒堆一個土坡,坡上可種些紅葉樹點綴,坡頂就留給你種你那些香樹苗,土坡後頭的這片林子砍了吧,你喜歡佛鈴花,我們就在這兒種一大片佛鈴花,這裏再給你修一個瓷窯和一個製香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東華,“你還想要什麼?”
帝君看她良久:“都是給我的?你呢?”
鳳九塗畫得很開心,在圖紙一個角落處拿手指戳一戳,抿著嘴道:“我要在這裏修個小荷塘,荷塘上安個亭子納涼看星星,還要在這裏開個菜園子種點小菜。種點我愛吃的白蘿卜,再種點你愛吃的冬葵菜胭脂菜。”
帝君的眼神很溫和,想了想道:“前些時候洗梧宮送來一道涼拌蔓荊子你記不記得,說是夜華下廚做的,還挺好吃。”
鳳九自得道:“姑父的手藝一般般啦,不及我做的,你喜歡吃那個嗎,那我們再種點蔓荊子好啦。”說著用筆在圖紙上再圈出一塊地方來。
帝君剝完枇杷湊過去與她共同研究:“可以再圈大點,這是什麼?習武台?這個不要了,一起開成菜園子,種些又能吃又能看的菜,有這種菜吧?”
鳳九張口就來:“有哇,五彩椒就又好吃又好看,但你吃東西偏清淡不愛辛辣,我想想啊,那倒是可以種點黃秋葵羽衣甘藍銀絲菜小南瓜什麼的,對了,我們還可以搭個葫蘆架子,葫蘆切片清炒很好吃的。”興高采烈地說到這裏突然收了聲。
帝君抬頭看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鳳九臉上閃過一瞬的茫然,囁嚅道:“啊,隻是突然反應過來,你竟然在同我商量家裏以後要種什麼蔬菜,簡直不像真的……”她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看向東華,帝君的眼神卻有些深幽:“家裏?”
鳳九呆呆道:“是啊,”又看了看周圍,不確定道,“這的確是你的地盤吧?”東華點頭,鳳九鬆一口氣道,“那我沒說錯啊,就是我們家嘛,就算每年來往的時間再短,也是我們的家呀。”
東華帝君自幾十萬年前從碧海蒼靈化世,從未有過什麼家人,就算後頭有知鶴的父母收養,但因東華自小便是一頭銀發,知鶴的父母其實並不是很喜歡他,不過因心善看他孤零零的可憐,予他施飯之恩罷了,情誼上卻並未多加照拂,也算不得他的家人。家這個字,於帝君是很陌生的一個字眼,驀然聽鳳九這樣提及,心上竟顫了一顫。
看帝君良久不作聲,鳳九又將方才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委屈地扁著嘴角道:“做什麼這副表情,我覺得我沒有說錯什麼呀。”
帝君勾起手指幫她重新將嘴角抿上去,眉眼間露出溫柔:“我喜歡你說我們家。”
鳳九半明不白,但是看帝君高興她也高興,得了便宜就賣乖地膩上去道:“我也喜歡我們家,現在就很漂亮了,以後我們把它打理出來,得有多漂亮,你我的親朋好友來這裏吃茶玩耍,我們得有多長臉!”
帝君很是讚同:“不錯,別人家的花園都拿來養花,我們家的花園都拿來種菜,該有多長臉。”
鳳九聽出他語聲中的調侃,撇嘴道:“那是誰剛才開開心心提議要把習武場拿來開墾菜地來著?”見帝君低聲笑著不回答,就更緊地膩上去道,“你看,你也覺得弄成菜園子其實很好吧,等過幾日婚宴後我就開始料理它們,不過我們青丘節儉,沒有多少仙仆仙婢,隻能從太晨宮中撥些人手下來了。”想了想,垮著臉道,“雖然說身為東荒之君,如今我的事務都是阿爹阿娘代為看著,並沒有多忙碌,但我還要繼續上族學,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又看帝君一眼,“雖然你很閑,但我都不在這裏你在這裏又有什麼意思,我們幹脆在太晨宮找幾位仙官下來這裏守著代為照顧菜園子好了。”
帝君似乎覺得她說得很在理,也幫著她出主意:“太晨宮中沒什麼大事,就讓重霖過來代為照顧好了。”
鳳九吃驚:“但是重霖要照顧你呀。”
帝君挑眉:“我跟著你住青丘,他來搗什麼亂?你難道不會照顧我?”
鳳九想了想,伸手在帝君臉上摸了一把,做出登徒子的形容來,笑眯眯道:“也對,重霖他畢竟不如我疼你嘛。”說出這句調笑話來,自己都被逗樂得不行,卻見帝君沉黑的眸子中忽有星光閃動,拉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又將她抱在懷中,頭擱在她肩上,幾乎歎息著說:“嗯,你最疼我。”
鳳九想起來,這句撒嬌話一向數她的小表弟糯米團子最會說,倘他父君娘親做了什麼事令他高興,糯米團子十有八九會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軟糯糯來一句“父君最疼我”抑或“娘親最疼我”,令人既憐且愛。此時帝君說出這句話來,聲音壓得那樣低,而他熟悉的氣息那樣籠著她。他有那麼多的模樣,沉靜的模樣、威嚴的模樣、冷肅的模樣、慵懶的模樣、無賴的模樣,還有這種冷不丁撒嬌的模樣,都讓她喜歡得不知怎麼辦好。
因為方才他們剝了很多枇杷,她恍惚地覺得這句話中滿含著枇杷的清香,忍不住更加抱緊他,軟軟地輕聲回應他:“我當然最疼你啦。”
當日兵藏之禮後東華做主將婚宴定在半月後的碧海蒼靈,重霖仙官掐指一算,半月後乃是三月初四。
婚宴帖子撒出去後,重霖仙官即刻派了隻仙鶴來請示帝君,大意表示碧海蒼靈這個地方帝君選得著實好,天有八方地有八荒,就數帝君的老家碧海蒼靈最為靈澤深厚,其間的仙山妙景必能令赴宴的仙者們見之忘俗,觀之忘憂。雖然靈泉中的石宮可能會因仙氣太足而稍顯喜氣不足,但以他的陋見,張些燈籠係些彩絛將格局鋪排得喜慶些便好,加之鳳九她娘建議席麵布置得早些,好令赴宴的仙者們到時能宴得痛快,他們商量著看是不是提前三日過來籌備。巧的是白淺上神今日在承天台又排了好幾出新戲,都是鳳九殿下愛看的戲本,帝君屆時正可帶鳳九殿下回天上好好歇一歇,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這一番話說得討人歡喜,事情也安排得討人歡喜,天庭諸仙常疑惑重霖仙官為何年紀輕輕卻能在太晨宮掌案仙使這個位置上屹立不倒數萬載,可見不是沒有理由。
重霖的建議帝君意下甚合,甫得此信時便算了算照重霖的安排,他們可在碧海蒼靈待幾日。算下來統共隻得十日。
彼時帝君便覺得十日太短了,但過起來才曉得,這十日竟似乎比以為中的更為短暫。
初幾日,因顧念鳳九前幾日勞累,日間帝君多帶她悠閑地遊山觀景,夜裏則令她早早睡下,自己拿卷書躺在一旁養瞌睡。到底是小丫頭片子,不過如此顧養兩日,已養出十足的精神,前一夜睡前從枕邊話裏聽帝君說起附近的仙山棲息了鸞鳥,次日一大早便興衝衝地拖著帝君漫山遍野捉小鸞鳥,捉到了喜滋滋賞玩半天再將它們放回去,又心心念念初來時在小舟子上說的要在靈泉裏種果樹,竟從山上搞來好些果核,纏著帝君教她如何下種培植。
帝君帶她潛入靈泉底部埋好種子上岸,上岸後眼神悠遠地問了她一句:“精神已大好了?”鳳九上竄下跳玩得十分高興,想著上午去的那座仙山風大,明日還可以去放放風箏,遂開心道:“大好了。”又怕帝君否決放風箏這個提議,趕緊補充一句,“好得不得了!”帝君眼神悠遠地唔了一聲。
翌日該起床的時候,鳳九就沒能起得來。
翌日後的數個翌日,清晨該起床的時候,鳳九不幸都沒能起得來。
所幸她恢複力好,經了再大的折騰,大睡一覺起來又是一條好漢,再則這件事她也不是不喜歡,隻是帝君太有探索精神,搞得她有點累,除此外她沒覺得有什麼。
玩樂二字上鳳九有天生的造詣,念及婚宴後有無數正經事需料理,逍遙日子不多矣,即便每日睡到太陽出時才醒得來,日間剩下的時光也要卯足了勁兒地倒騰新鮮花樣。帝君陪著她一起倒騰,竟頗能沉入其中,最大的成就是在她手把手的教導下,做出了人生中第一盤能入口的糖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