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鯉默默不語。
艾景初說:“我這人其實不適合當老師,也不適合給人講道理,所以……”
“我懂。”曾鯉答。
這時,艾景初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接通後匆匆地說了幾句便掛斷了。
曾鯉見他麵色不佳,不禁問:“怎麼了?”
“醫院打來的,那孩子跑了。”艾景初答。
他點火,打燃了車,對曾鯉說:“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曾鯉急忙阻止,“我自己打車就好了,正事要緊。”A大醫院和她家南轅北轍的,太費事了。
艾景初看了下表,果斷地否決道:“不行。這裏挺偏僻的,你一個人,這麼晚了,我不放心。”
“那你載我到前麵人多的大街上。”曾鯉又說。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抿著嘴開車,正當曾鯉以為他默認了的時候,卻聽他說:“先跟我去醫院,一會兒我再送你回家。”
“真的不用。”
“不會耽誤你太久的,聽話。”他說。
他最後的“聽話”兩個字,激得曾鯉霎時紅了臉,不敢再和他爭。她想起傍晚他哄那孩子時也用了這個詞,是不是正畸科的大夫們,因為所麵對的病人大多是未成年的小朋友,所以都會這種撒手鐧?
到了醫院,因為事情緊急,他沒有將車停在地下車庫,而是直接停在了門診大廳的外麵,叮囑了曾鯉幾句,又將車鑰匙留給她後,便急匆匆地上樓去了。
A大的口腔醫院並未和本部的附屬醫院建在一起,而是建在另一條街上,專門獨立了出來。口腔科住院的人不多,一共十二層樓,下麵七層是口腔各科門診,往上才是住院部、院辦和手術室。
艾景初剛才將孩子臨時安置在九樓的頜麵外科,當時正好有葛伊的學生在值夜班,就將孩子交給了他們。
艾景初一到,在護士站坐立不安的那名學生就急道:“艾教授,對不起,我就上了個廁所,回來孩子就不見了。”
護士也跟著說:“我當時就坐在這兒,也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溜的。”
艾景初問:“幾點鍾的時候?”
“大概十點半吧,一發現我們就給你打電話了。”
艾景初點點頭,將手機摸出來查了下通話時間,記在紙上,然後叫學生去保衛科請他們按照這個時間調一下監控。
過了十來分鍾,那學生打電話來報告說,監控裏看到孩子已經溜出醫院了。
艾景初得到這個結果有些沮喪,離開護士站走到走廊盡頭的大廳裏獨自坐了下來。
怪他太大意了。
他本該趁著孩子沒改主意之前好好問問他的情況,再仔細地將他安置好,而不是這般,哄他的話一項沒兌現,還把他隨意地扔在醫院裏。
當時他心裏滿滿地惦念著曾鯉,根本來不及多想。
突然,電梯叮一聲在這一層停了下來。已經過了十點,住院樓層也到了休息時間,空曠的大廳裏隻剩下最基本的照明設備還亮著,光線有些昏暗。
所以電梯門一打開,裏麵比外麵還要亮。
艾景初被聲音和燈光吸引過去,抬頭看了一下,卻見曾鯉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孤單地坐在電梯正對麵的椅子上,一目了然。
“怎麼了?”曾鯉看到艾景初便問,“找到了嗎?”
“沒有。”
“剛才有幾輛車要走,你停車的位置擋著道,我就把車開到車庫去了。”她一直都沒帶手機,沒法聯係他,又怕他找不到車,見他久久沒下樓,所以就找了上來。
“你怎麼了?”她又問。
“今天離我上次看到那孩子又過了好幾個月,他已經那麼大了,早就過了矯正的最佳時期。他的情況挺嚴重的,發音和進食都有困難,說不定還會影響耳朵。”他淡淡地解釋,語氣裏難掩遺憾。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電梯門重新合上,原地停了一小會兒後,又開始往下行。
曾鯉皺了皺眉,思考了下說:“你要想找他的話,也許我可以試試。”
艾景初不解。
曾鯉解釋:“我在一個網站做版主,以前辦過些跟貧困兒童互動的活動。今天下午咱們遇見那孩子的時候旁邊還有好幾個大孩子,其中有一個我看著挺麵熟的,這群孩子要是真是總在一起的話,應該可以找得著。”
“謝謝。”艾景初說。
聽見他的話,曾鯉笑了下,“終於你也有了對我道謝的時候。”
艾景初微微一哂,沒接腔。
“不過,”曾鯉不明白,“我說的那男孩,他是有父母的,怎麼會跟流浪的兒童一起?”
“他們也許都不是孤兒。”
“那怎麼……”
“我以前接手過一個患者,也是這種情況。他們有的並不是孤兒,隻是被父母租給村裏的其他人,專門到城裏來乞討用的。”
“租?”曾鯉詫異。
“有的有身體缺陷,有的是家裏孩子太多養不起。一般是按人頭算,租一個月多少錢。有的是整年整年地租,有的則是寒暑假租,開學又回家去。”
曾鯉半晌沒說話,許久才歎道:“怎麼會有這樣做父母的,管生不管養?”
艾景初站了起來,本來準備回身叫她走,卻不想一低頭看到曾鯉在咬唇。他站著,她坐著,所以他居高臨下正好看得清楚,忙開口輕輕說了一句:“別動。”
曾鯉不知所以,也不懂他什麼意思,不禁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