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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請問,這裏可有一位姓何的掌櫃?”俞千樓到西街東巷裏,順著巷道走進了一家糊燈籠的老店。
門口兩扇對稱的漆紅木門,因為上了些年頭的緣故,有些地方掉成了棕褐色。
窗紙也是陳舊的,破了幾個窟窿也沒重新貼補一番,裏頭從外透著股光,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瞧的人眼珠子都不太舒坦。
門口的房梁之上掛著兩個精致的燈籠,一對通紅,看上去十分喜慶,就是同這門口有些不大相襯。
正門倒是沒鎖,隻輕輕掩著留了條縫。
俞千樓才推門進去,便站在門檻裏喊了一聲。
不過半天沒人回應,他便又往裏走了兩步,“請問,何掌櫃可在?”又喊了一聲,依舊無人應他。
店裏因為極少開門放光通風的緣故有些陰暗潮濕,昨日裏下了一場秋雨,這裏頭的空氣仿佛都沾著水。
裏頭擺放了許多張放燈籠的架子,架子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形狀不一顏色不一,倒都是紙糊的。
俞千樓朝著架子旁挪了兩步,隨手拿起了一盞畫著秋海棠的燈籠瞧了瞧,“店鋪挺破,手還挺巧。”他笑了笑,隨口說道。
隨即放下燈籠,他便又朝裏走了兩步,大抵是因為一個人說話沒人搭理他,他便顯得有些無聊,嘴閑不住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沒想到這掌櫃的人還挺奇怪,糊這麼多燈籠擺著,也沒賣出去多少,嘖,實在是鋪張浪費。”他咂了一聲,又順手拿起了一個兔子形狀的燈籠。
“雖大人認識的都是些奇怪的人,不過個中似乎都有些本事,隻不過,這糊燈籠應當勉強算個謀生手藝吧——”
“淨胡說八道,你難道瞧不出來這是個風雅的愛好麼?”
不知從哪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一道聲音在屋子裏乍然響起,嚇的千樓手腕抖了一抖,差些給他手裏的兔子燈都摔了。
緊接著,他便瞄見他身側燈籠架子底下一塊視角隱暗之處露出來了個腦袋,發絲微亂卻並不失態,一身青衣略微鬆垮,有種恰到好處的放浪形骸。
隻是他這出來的方式未免也太‘別出心裁’了些,也怪不得這好好的燈籠鋪子大白天連一個客人也沒有。
那人見俞千樓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個腦子不好使的,頗為不耐煩地解釋道:“我這小店瞧著門口便不像是會以笑待客的,怎麼明知曉裏頭蹊蹺卻還要闖進來?這下嚇著了吧,長個記性,好奇心害死人!”
俞千樓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唇,辯解道:“難道不是害死貓?”
何掌櫃的眉頭一皺:“你個天真的傻小子,含沙射影懂不懂,你以為說的是貓就不是說你了嗎!”
俞千樓略微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是他也不能隨意罵人:“你才是天真的傻小子。”他回嘴了一句。
何掌櫃的道:“嘿,我說小兔崽子,掌櫃的我出來糊燈籠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旮旯玩泥巴呢,長的倒是像那麼回事,半點禮數都不懂的嗎?”
俞千樓叫他這番言辭惹的惱極了,正事都拋到了腦後,張口就罵道:“要說是禮數我倒沒見得閣下比我懂得多少,方才可是閣下先出口吐的髒,長我兩歲了不起,我出來刀口舔血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糊燈籠呢!”
何掌櫃最見不得旁人拿他這份愛好說事,回嘴道:“好小子,方才是我小瞧了你,沒想到一張嘴倒是還挺伶牙俐齒的,你今日既然闖了進來我的燈籠鋪、衝撞了我的寶貝燈籠,我勸你最好給我留下了名姓來,這賬我且在這兒就記下了,來日倘若不找你還我就是王八蛋!”
俞千樓絲毫沒將他這番威脅放在眼裏,腰板兒挺的筆直道:“那你可要聽好了,我姓俞叫俞千樓,是當朝司吏身旁的……”
他越說聲音越小,聲音越小腦袋裏謝偷白之前囑咐他的話就越發地清晰。
直到腦海裏謝偷白的聲音將他的話音全部淹沒,他輕輕摸了一摸方才爭辯隨手放下的兔子燈籠,略帶遲疑道:“你這燈籠…糊的倒是真不錯——”
何掌櫃的一把搶過自己的寶貝兔子燈籠:“你還有臉摸爺的燈籠?你倒是繼續報你的家門,爺且繼續聽著,方才說什麼來著,當朝司吏,怎麼,自己鬥不過爺一個臭糊燈籠的便要找你家大人親自過來同我問罪?你小子可真有骨氣。”
千樓這人一直就有個缺點,腦袋一急平日裏的謙恭就喂了狗,再說他平時養就了一身謝偷白那廝才能說教的性子,這換一般人跟他麵前多嘴,他定然按耐不住脾氣。
這不,當場就出了事兒了。
“我沒想過要找我家大人過來,不過…卻是我家大人特意要我過來的。”
俞千樓硬生生擠了一抹笑出來,硌在臉皮上叫何掌櫃的想給上去一耳光替他撫平。
何掌櫃也衝他笑了笑,“我不過一個臭糊燈籠的,哪裏有那個本事能叫當朝司吏專門派人過來尋我,您怕是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