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酃回到將軍府,已然是辰時,蒼穹之上掛著的那輪太陽透著斑駁刺眼的光,肆意宣泄的明豔,仿佛是在諷刺昨夜那場聲勢浩大的秋雨。
日出鋪灑,留下的罪孽,早晚會了然消亡。
這世上總有些無法剝奪湮滅的東西,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所以,哪怕有他千秋數萬載的陰晦,終有朝一日,盡歸於塵土。
邁進府門,原本平日裏空蕩蕩的院子莫名其妙地多了幾個人,守在府內的柳策川那小子也沒見了人影。
魏酃挪步走進院子裏,隨口叫了一個正在忙著修剪花草的中年男人過來,問道:“你們這是?”
那男人中等身材,慈眉善目,隻不過滿臉都是些冬風刮的霜痕,應當是很多年在外磨打生計留下的,印子略微有些深。
也是個苦人。
見魏酃問,便卑躬屈膝地彎下了並不怎麼靈活的腰板,緩聲道:“回將軍的話,老奴是柳先生招到府上的下人。”
魏酃皺了皺眉,衝他手肘扶了一把:“不必多禮,”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他人呢?”
那中年男人道:“柳先生方才出門置辦東西去了,不過已經出去了半個時辰,應當待會兒就會回來。”
魏酃點了點頭,又道:“該怎麼稱呼您?”
中年男人道:“老奴叫李潤成,是京都本地生人,家住西街,將軍直接叫老奴老李就行。”
魏酃抿了抿唇:“我還是叫您李叔,”他轉身回望了一眼院子,眼見滿院荒亂的草木,收回視線又對著李潤成道:
“這將軍府實則是座不怎麼住人的府邸,我們一年到頭在外行軍打仗,並不經常回來住,先前想著麻煩也住不了多久,便沒找人修繕打理,裏頭有些亂,還勞煩您費些心了。”
李叔笑了笑:“將軍言善,早聽聞過將軍的威名,欽佩了很多年,如今老奴能夠得到在將軍府謀事的機會,這是老奴的福氣,將軍既然將府邸放心交給老奴打理,老奴一定會盡心盡力。”
魏酃點了點頭:“勞煩,那您先去忙著。”
李叔聞言,微微衝他彎了彎腰,隨後轉身即走——
不曾想魏酃又忽然叫住了他:“等一等。”
“將軍可還有什麼吩咐?”李叔問道。”
魏酃瞧了瞧他方才修剪的那花草的地方,問道:“這些枯死的差不多的花草能否換成別種樣式?”
李叔點點頭:“自然是能的,隻是…不知道將軍想要換成什麼樣子的?”
魏酃頓了頓,略帶遲疑道:“換成顏色為白的,”
李叔微愣,想了想又說道:“白色的花草比較常見的有梨樹、木棉、梔子,玉蘭這樣的,此外還有許多種稀奇好看的,海棠也不錯,不知將軍中意的是哪一種?或者有沒有個草木的名字,老奴也能方便去找。”
他嘴角不經意帶了絲笑,說道:“不必去找,就種些梨花,還有海棠,最好…兩者都能種在一起,層疊交織、間行交錯,來年倘若開了花,便可觀兩季,枝葉纏繞也分不清到底是誰開的,便不會顯得比較孤落。”
魏酃道完心下微動,莫名有種竊喜,雖然本身足夠克製,卻又足夠搖擺不定。
那股歡喜就含著甜,絲絲縷縷鑽到他的肺腑之裏,沾染著他的全身血液,招惹著他的七情六欲,迷惑了他的心,撩撥了他的眼,就好像那些顏色為白的草木,一息之間在他心底全然盛放了一般。
李叔衝他笑了笑:“老奴一定辦到。”
他二人話音才落,門口便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隨著呼吸起伏還有幾聲頗為聒噪的“將軍,將軍,你回來啦!”
魏酃叫柳策川吵嚷的嘴角笑意全消,一旁的李叔也趁著時候退下繼續修剪花草去了。
“將軍,我方才聽見您說種什麼花,您要種什麼花?”
魏酃睨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又問道:“去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