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6章 第26章(1 / 2)

柳策川是個果斷性子,說做便做,前腳還在偷空說閑話,後腳便摸去了魏酃的書房院子裏——

亭台上素白的油紙傘有些單薄地落在一旁,從雲天九萬裏之上照下來的光就蜷在傘麵上頭,雖場麵瞧著還是有些孤寥,但仿佛是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像是一點鴻蒙入紅塵,又如一捧清夢下深江。

魏酃就站在亭台之上,紮眼又突兀的身形顯露無遺,像一般人潰破不透的高大神明,又像純粹又灼冽的一捧清夢。

“將軍!”柳策川喚道。

他急匆匆快走幾步又飛快的跑了過去,到了魏酃跟前,便順著他的視線一齊落到了亭台上的那把油紙傘上。

“確實還有幾分潮潤,再放在這裏曬上個一兩個時辰應當便足夠了。”他說道。

魏酃未出聲,隻微微點了點下巴。

柳策川又問道:“這似乎並不是將軍買回來的傘。”

昨夜大雨,全成安的商鋪店戶幾乎都關門將人遣散回去避雨取暖了,誰還會大半夜跑出來賣傘。

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卻就是不好直問魏酃。

自從回京都以來,朝堂公事雖看上去並不多,但魏酃總是在往外奔走,操辦公務忙得宵衣旰食、披星戴月,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攏共見了多少人不說,這其中逢人隻說三分話的寒暄道理也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往日在塞北,有馬有鷹、有酒有敵,人心城府、陰謀算計都不配是塞北男兒該囹圄的東西。

可如今,他心裏開始藏起了更多的秘密,塞北局勢、將卒身死、白骨冤魂似乎隻是那些秘密的一角。

它們攢聚在一起織成了一張親信如何也窺破不透的牢實大網,暗藏殺機又溫柔似水地將魏酃捆在裏麵、叫他失去了人與人之間信任,叫他對忠誠二字產生了觸之即死的懷疑。

以往柳策川能直言不諱地問魏酃,說:將軍,您這鞍子是什麼做的?說:將軍,你那鷹是不是要拿去給寅瓷瞧?說:將軍,你若是跑馬的話不如帶上末將!

而今,就隻是一把再素白普通不過的油紙傘,他卻要拐彎抹角的逼著魏酃說實話。

不過就是一把破油紙傘而已。

“你愣什麼?”魏酃突然出聲道。

柳策川掩了掩神色故作輕乘道:“沒什麼,興許是昨夜雨下的太大了沒怎麼歇好覺。”

魏酃轉頭看了他一眼:“昨夜的雨下的確實很大,”他收回視線,又將目光落在了那把油紙傘上,緩緩道:

“昨夜才聽聞司糧庫房梁塌斷的時候,我便心有預感,此次出的定然不是什麼小事,塞北將士過冬的糧食且就壓在這一方司糧庫裏,眼見隻要司運的掌職安排妥當,這些糧草便能安全運往塞北,卻敵不過上天戲弄,一場秋雨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初聞消息之時,我表麵毫無波瀾,實則是不想認下這天災,卻又十分的不甘心,可到底是想隨著那稟報消息的司職過去看看,便匆匆忙忙出了門,忘記了要帶把傘。”

“直到去了地方,才發現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房梁塌斷地基塌陷,那些年初剛存進去的幹燥糧食被雨水舔的像群待宰的落湯雞一樣,”魏酃笑了笑,又道:

“我當時也隻能這般無奈諷笑,舉目望見司吏台許多派遣過來的人手都一言不發地踱進泥水裏搬著已經濕透了的糧食,我忽然覺得很失望,不知曉為何會那般失落失望,就是覺得他們所做的好像也沒有那般必要,於是我怔在那裏站了片刻,”

“忽然,那人群裏冒出來一個淋的十分狼狽的頭,使勁兒抹了幾把臉上的雨水衝我打了個招呼,他當時倒是還衝我笑了,跑過來同我說:他家大人生了病,不方便過來,所以他也是瞞著來拚命搶搬些糧食的。我沒多說,但是那時便覺得他肯替他家大人背著糟事凍上一夜倒也是個極為純粹的人,而塞北之事遲遲未償我心底失望泛涼、卻無人可道。”

“您全可以向末將說的,末將雖愚鈍,但絕不是怕苦怕累怕死的廢物!”柳策川紅著眼睛衝他吼道。

魏酃微微搖了搖頭:“策川,這不一樣的,我們在塞北打了許多年的仗,磨出來了一身硬氣和錚錚傲骨,我們被塞北的烈陽烤著心裏存的冤屈、汙穢、憤恨、欲望,日子一長,所曆的事情重疊反複千萬次,單調和枯槁不斷啃噬著我們的本性,那些情緒,便會慢慢地消失地一幹二淨,”

“可這成安的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可以隨意支配欲望,可以苟且偷安,可以怨恨、憤懣,可以將自己染的一身髒,甚至他們任由欲望滋長,放縱怨恨、憤懣肆意地爬滿他們那不夠寬闊的胸膛,他們髒穢不堪卻依舊正言凜色地站在烈陽之下,他們比我們技高一籌、心深千丈,鬥不過的,策川,你可曾見過明刀真槍躲得過暗箭流火的?”

“可是將軍!”

“哪有什麼可是,命這樣成了,認又如何不認又如何,十一載能點石成金、水滴石穿,亦能翻江倒、覆舟掀浪,但唯獨就是不能叫做過的事情、選擇的路倒退回去,重新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