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聽得他此番講話與從前大不相同,處處含有威脅之意,心底暗暗頗為惱怒,外麵就裝出一副沉吟思量的表情,慢慢按照自己先前謀劃好的思路說道:“杜郡丞一向圓融持重,今日何必這般焦慮?不錯,本郡所屯的官田、客戶確是沒有多少家,但本郡兩位袁老爺名下的私田、佃戶卻有六七百戶——倘若楊俊大人真要前來實地檢查,咱們隻得來個移花接木,把兩位袁老爺名下的私田、佃戶報作郡府所屬的官田、客戶,再封緊他們這些佃戶的口風,挑選幾個機靈的出去應對,自然便能把楊俊大人蒙騙過去了。杜郡丞以為在下此計如何?”
杜傳等的就是司馬懿主動把這條偷梁換柱的計策說出口來,如今聽得他順口講出,心底暗暗一喜:司馬懿啊,司馬懿!這偷梁換柱、蒙騙楊俊的計策可是你自己主動拋出來的喲!倘若將來被楊俊察覺,那可算是你一人所為,我杜傳卻是滑得脫了去也!到那時候,你可莫怪我杜傳不能與你“共擔此責”了!
他假意凝眸深思了一會兒,才頷首答道:“馬君這主意當然是很好的,隻是杜某近日忙於整理這府署裏關於屯田安民的圖表簿冊事務,恐怕不能與你一同前去袁府協調此事了。”
司馬懿當然知道他是在抽身爬坎、撇清幹係,為自己將來置身事外而預留田地,卻也並不戳破,隻淡淡笑道:“杜郡丞近日固然繁忙異常,隻怕袁府那裏還須勞您與馬某一同前去照應一聲吧?馬某一個人去,兩位袁老爺未必買賬呢。”
“不必,不必。”杜傳嘻嘻一笑,擺手而道,“那袁府兩位老爺與馬君關係本是相熟的,而且他倆一見你來便會明白此乃本座之意,也自會配合你馬君演好這一出戲的。馬君辦事一向圓融通達,你一出馬,哪有什麼難題不能迎刃而解的?”
司馬懿也不再與他虛繞,假裝成毫不介意的樣子,微一蹙眉,拱手便道:“罷了!罷了!如今事態緊急,馬某也隻得覥顏當仁不讓了!今日下午馬某便趕到袁府去協調處置此事……哦,對了!杜郡丞,此番楊俊大人在實地檢查之中,倘若見到咱們郡裏的屯田安民事務做得圓滿,隻怕他一高興,便會立刻給朝廷司空府、尚書台呈去一紙薦書,將杜郡丞您擢拔進戶部擔任度支侍郎呢。”
杜傳聽了,眯著兩眼微微笑了:“馬君這話可有些過獎了。杜某年紀大了,當那個戶部度支侍郎是不行的了,隻怕屆時是馬君你因屯田安民有功有勞,讓楊大人青睞有加啊。”說到這裏,他心念一動,禁不住想要兀地詐他一下,瞧一瞧他有何反應,便裝作非常隨意地說道:“到那時,馬君下有屯田勳勞而被楊大人鼎力舉薦,上有極其深厚之人脈關係順勢提攜——你自然便能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了!”
“上有極其深厚之人脈關係?”司馬懿臉上表情一怔,訝然盯著杜傳看了半晌,仿佛不相信這話出自他的口一般,又似被人挑開了一個深藏著的秘密一般,囁嚅地說道,“杜郡丞何出此言?馬某有些聽得不太明白……”
杜傳也不拿話逼他,隻是擺出了一臉的淺淺冷笑,迎視著他投來的驚愕目光,並不回避。
隔了片刻,司馬懿終是泄了氣,微微垂下了頭,有些羞怯地說道:“唉!想不到在下對自己的出身背景千瞞萬瞞,終究還是沒能逃脫杜郡丞的一雙法眼——您說在下在朝廷中有深厚的人脈關係,那是沒影兒的事,不過,在下確實是本郡溫縣孝敬裏司馬家中人。”
“嗬嗬嗬……馬君,哦,司馬君,你的出身、背景恐怕不僅僅是溫縣司馬家族中人這麼簡單罷!”杜傳禁不住又用手一摸嘴角胡須,笑容裏透出一絲陰冷,“據杜某所知,你實際上是前京兆尹司馬防大人的兒子、許都曹司空府主簿司馬朗大人的弟弟——司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