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位居大將軍、冀州牧袁紹府中的別駕從事,青年時期曾在一代鴻儒鄭玄門下受學,精通《論語》、《孟子》兩經,素有“冀州第一名士”之美譽。按照袁紹的私心想法,他此番派出崔琰作為自己的首席代表到許都與曹操、荀彧等人交涉,其實是希望借助崔琰在義理才學方麵的過人之能,壓服許都朝廷裏麵的儒林名士。
沒料到崔琰一到許都,便在迎接宴上一場道學的論戰中,被口齒伶俐、機鋒百出的辯士禰衡,以及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的太中大夫孔融搞得左支右絀、不敢稱雄。後來,他與郭嘉、荀彧展開了一番時事辯論,之後更是自愧學疏才淺、甘拜下風。待到和司馬朗一同離開許都趕往河內郡處置交接事務之際,崔琰早已不複有當初大搖大擺蒞臨許都時的洶洶傲氣,自我收斂了許多。
所謂的交接,實際上就是雙方對袁府人員、財產等的移交、接收等事宜。在這個過程當中,自然是免不了你來我往、討價還價的。
這日,在郡府署堂之上,司馬朗、司馬懿、梁廣等均坐在右側席位,冀州正使崔琰、副使袁通、袁氏兄弟府中的管家袁老二等均坐在左側席位,開始爭論起袁府人、財、物等的交接問題來。
“司馬主簿,遵照聖上的禦旨,袁雄、袁渾兩兄弟自然是應該遣送回冀州,交由袁大將軍自行嚴加管束的。”崔琰的表情始終是那麼不鹹不淡,話也是暗藏機鋒,“那麼,我們準備將袁氏兄弟在河內郡的一切財產清點打理完畢之後,就起程返回冀州了。”
“唔?袁雄、袁渾哪裏還有什麼財產?”梁廣聽罷,不覺一怔,“他倆在河內郡做了那麼多違法亂紀、欺壓百姓的壞事兒,到了這地步還想卷款而逃?他倆的那些不義之財應該是全部充公吧?”
梁廣這一小小的郡尉哪被崔琰放在眼裏?崔琰瞥也沒瞥他一眼,更沒接他的話,徑自便向坐在對麵的司馬朗看去,目光一寒:“司馬主簿,聖旨上可沒有明言袁雄、袁渾兩兄弟究竟犯了多少違法亂紀、欺壓百姓的事兒,更沒有明言要將他倆的一切財產全部沒收喲!”
司馬朗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伸手拍了拍放在自己席側的厚厚一摞審訊案卷,不溫不火地說道:“崔大人,我等也沒有講定就要一律沒收袁氏兄弟的合法財產。您且先審閱一下杜傳、杜和叔侄的供詞——這樣也許您心裏就會有數了,袁氏兄弟究竟應該帶走多少財產,又應該在這裏留下多少財產。”
“杜傳、杜和兩個貪官汙吏的供詞是不可信的。”崔琰冷冷地笑了,“這樣的無德無行之徒,崔某見得多了,他們在監獄之中,隻要審訊官稍加刑罰,什麼樣亂七八糟的供詞他們都編得出來。”
他這麼一說,堂上的氣氛一下就如同結了冰層一般凝固了。
過了半晌,司馬懿慢慢地開口了:“在下請問崔大人,您可清楚袁氏兄弟四五年前遷居至我河內郡時帶了多少財物前來?”
崔琰一怔,也不答話,隻是斜睨了一下袁府的管家袁老二。袁老二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這個……老奴隻記得兩位老爺當初遷居過來時帶了很多很多的金銀財寶,裝了好幾十車,具體的數目嘛,各位大人還得去問兩位老爺他們自己……”
眾人一聽,都不禁啞然失笑:袁雄、袁渾兩人現在都被拘押在郡獄裏,怎麼可能會被喊來問話?倒是這個袁管家口裏支支吾吾,目光躲躲閃閃的,隻怕有些欲蓋彌彰!
司馬懿抽出一份案卷,往身前案幾上一放,說道:“看來袁管家你也不是十分清楚,你家兩位老爺當初帶來的財寶有多少了——懿這裏有一份袁府的同街、同裏的鄰居、鄉親們所作的證詞,他們證明你家兩位老爺四五年前來到本郡安家落戶之際,隨身行李就是四五輛犢車、兩三箱衣物,在街上就隻購置了五六間空宅……”
“司馬大人,可是在這四五年間我家兩位老爺的生意一向紅火得很,這四海樓上南來北往的客人多了,那銖錢像河水似的嘩嘩流向我家兩位老爺的手裏……”袁老二急忙狡辯,“他倆這幾年是發了大財的!街坊鄰居們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嘛。”
“是啊!他倆確實是發了大財——不過,隻靠一家四海樓的生意,你家兩位老爺就能在亂世之中做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四千多頃良田良地、一千多家佃戶奴婢、三百多座糧囤倉儲?”司馬懿瞧著袁老二,意味深長地說,“這等出色的斂財之術,實在令懿駭然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