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三月,大將軍、冀州牧袁紹發布了名為“清君之側”而實為征討曹操的檄文,親率數十萬大軍自鄴城出發,浩浩蕩蕩,徑直向曹操的根本之地豫州境內逼壓而來。
與此同時,荀彧帶著孔融等名士重臣奉詔離了許都,趕赴與袁紹轄下的冀州接境的潁川郡,積極安撫和招攬當地的名門望族、豪強大戶,有糧出糧、有錢出錢、有兵出兵,結成對抗袁紹勢力南下滲透的第一道堅固防線。在他們的苦心斡旋之下,潁川全郡十四萬戶士民紛紛響應,投入了這場“反擊逆臣、捍衛帝室”的許都保衛戰中。
曆時半月的潁川鎮撫之旅終於結束了。荀彧與孔融風塵仆仆,趕回許都複命。他倆乘著犢車一進城門,便見百姓士民於城牆根聚集一處,正在議論紛紛。荀彧見狀,暗自驚詫,又瞧城內街巷間盡是一派劍拔弩張的森嚴氣氛,心知必有變故——他瞥到那牆壁上張貼著寫滿鮮紅大字的文告,心頭一震,連忙下了犢車上前觀看。
孔融見荀彧閱罷文告從人群中退到邊上,已是臉色大變,就過去低低地問道:“荀兄——不過是一張殺囚告示罷了!雖說或許沒有經過您這位尚書令大人的審核,但也不至為此而急成這樣啊?”
“唉……董承、王子安等不聽荀某的勸告,終究還是一意孤行,趁荀某這半個月來外出鎮撫潁川之隙,前去行刺曹司空……”荀彧頓足長歎,“不料曹司空早已結網以待,將他們一舉擒拿,誅了三族……”
“這個曹阿瞞!果然心狠手辣!”孔融一聽,卻是咬牙切齒,“董承、王子安等俱係陛下的外戚舊臣,縱是有罪亦須經過朝議認定方可。他居然都不事先跟你我通報一下,便在許都後方舞權弄法、擅殺立威——真是太過專斷了!”
“唉!曹司空之權謀機變舉世罕見——董承等這幾個宿臣外戚能奈他何?隻是他查處這幾人的手法甚為不妥,本來是他人有過,這一來卻顯得是曹司空擅權妄為,又恰逢袁紹大敵當前,更是給了別人攪亂民心的口實啊!”荀彧搖頭不已,慨歎連連,“荀某真不該貿然離開這許都城前去潁川……短短半個月,朝廷生此劇變,實難善後。”
他倆正交談著,隻聽一旁有二人且行且論道:“聽說董國舅此次並非無緣無故刺殺曹司空,他還是奉了陛下的衣帶密詔呢。”
“奉了陛下的衣帶密詔?那他還怎會被曹司空所殺?”
“唉……曹司空手握重權,擁兵十萬,殺他一個董國舅還不是圈中宰豬?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派人把董國舅的女兒董貴妃當場絞殺了!聽說陛下因董貴妃懷有龍種而向曹司空苦苦哀求,最終仍是沒能幸免。”
“這個曹司空還真像袁紹大將軍檄文裏講的那樣‘飛揚跋扈、目無君上’啊!”
“噓……噤聲!噤聲!這些事兒在外邊說不得、說不得……”
聽得這二人竊竊私語著漸去漸遠,孔融早已氣得臉色發青、手腳冰涼!荀彧微一寧神,便向他建議道:“文舉兄,你且先進宮去安慰開解陛下一番……荀某現在要到司空府去……”
聽得門衛通稟荀彧前來造訪,正在午憩的曹操趿著一雙木屐,也不及換袍,就著一身睡衣歡天喜地地迎了出來。
荀彧絲毫不假以顏色,在他的書房密室剛一落座,便肅然開口:“司空大人知不知道,許都城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董承之事……”
“嗬嗬嗬……那一班市井愚眾必定是在大罵本司空為漢賊罷?”曹操微微一笑,“由他們去罵罷!本司空早被他們罵慣了——他們罵得再難聽,也比不過袁紹讓陳琳寫的那篇檄文。”
“司空大人,請恕荀某直言:那董承等一幹人不顧大局蓄謀行刺朝廷重臣,暗助袁紹為禍,其罪行自是該當嚴懲。”荀彧瞧出曹操是在故意淡化此事而不欲深談,他卻毫不放過,仍然侃侃而言,“然而,依荀某之見,司空大人須當請旨於天子、召百官朝議,公然問其禍國作亂之罪,昭示於四海九州。而今司空大人不請旨、不朝議,便擅行殺之,以致國人反倒以司空大人您為跋扈之臣,而讓董承那些人得了‘忠君衛主’之名,豈非大大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