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第九章何似皎皎(一)(1 / 3)

離開孟家後晏朝卻沒回宮,而是調轉方向東城行去,經過崇文門裏街,於京師東南一隅諸多胡同中終於尋到一座塵封許久的宅第。

她下轎時恰好看到那扇緊閉著的宅門,正值隆冬,附近的泡子河已結了冰。這裏原並不算偏僻,隻是附近好些人家後來都陸陸續續搬走了,也就冷清下來。

梁祿隨著她往前走,深歎一聲:“大約已無人知曉這裏曾是安平伯舊宅了。”

晏朝垂下眼簾,聲音輕細:“人都走了,宅子自然就空了。算起來,崔家人離京已有整整十年。封賜的伯爵宅早就收回,現如今便也隻剩下這座宅子。”

梁祿也有些沉痛,溫惠皇後仙逝也有十年了。十年,崔家極少出過京官,連進京一趟都不易。

她抬頭,大門上本應掛著匾額的地方空空如也。

凝思良久,目光虛虛描繪出“崔宅”二字,那扇大門便在回憶裏打開。幾個穿著紅綠新衣的孩子嬉笑著跑出來,手裏捧了幾枝梅花,在雪地裏灑下一粒粒紅豆般的花瓣。

她思緒稍一漾,那份懷念已迫不及待撞進金柱大門,繞過繪滿長青鬆柏的影壁,前廳裏便有熱烘烘的爐火。外祖父官職並不高,卻也不貪心。宮中有了做皇後的女兒,他隻期盼著兒孫爭氣,一家人平安順遂就好。

即便這裏沒有她的父母,相較於宮中也溫暖太多。

梁祿見她出神,不禁低聲開口:“……現下門上鎖已生了鏽,尋到鑰匙也無濟於事。殿下如要進去,不若奴婢帶人去找找有沒有其他入口。”

晏朝怔怔點頭,卻又歎道:“不必勉強。”

梁祿應聲。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忽然想起來這裏。她昨晚一直會以為自己今日會為先生出殯而沉痛難忍,但現在仿佛,異常平靜。

幾人最後是從角門進入宅子的。梁祿隻說角門是虛掩著的,但應當並無人進去過。

她進去後也不過隨意看看。多年未見,入眼已有些情怯,叢叢枯草從磚縫廊角裏擠出來,景象遙遠陌生到恍如隔世。

隻是繞到後院時,忽而聽到了聲響。樹枝折碎聲中仿佛夾雜了一聲哽咽。

晏朝心下微驚,頓時警惕起來。這院子平常不該有人來的。

梁祿先作出反應,當即將晏朝護在身後,低聲道:“殿下,我們還是先走為妙,隻怕萬一賊人有埋伏……”

他們確實帶有侍衛,但若當真有刺客,隻怕來不及。

晏朝雖好奇究竟是誰,但也心知眼下這個時候不該再出什麼事。便也微一頷首,轉身欲走。

“……蘭若,我隻是沒想到,孟先生會死……”

饒是嗓音摻了些低啞沉澀,晏朝還是能迅速聽出來,是沈微。

她停下腳步,索性又返回去。按下心底的疑惑,慢慢走進去。後院竟還算整潔,像是有人刻意打掃過。

那方石桌石椅仍舊擺在院中。多年前這個院子裏住滿了崔家女眷,天朗氣清的時候小姑娘們便都聚在桌椅旁,嘰嘰喳喳鬧成一團。

沈微坐在那裏。

腳下不遠處是一個幹癟的燈籠,木骨架翹出來,泛黃的外紙上隱隱可見筆墨描摹的痕跡。風將燈籠一步步推遠,沈微便盯著它。

哽咽著的半句話隨著風幾欲消散。但未來得及說完,就看到幾步開外立了一個人。

四目相對時,沈微的麵色瞬間一變。又仿佛仍有些不可置信,怔怔站起身來,才發覺晏朝的確在一步步朝他走來。

直到目光遠望,看到不遠處的梁祿時,他才反應過來,揖了一禮喚了聲:“殿下,您怎麼、來這裏了……”

晏朝看著他的麵色比方才少了些驚慌,但著實算不得平靜。

“這裏是崔家故宅,今日難得出宮,便也來隨意看看,”她聲音極輕,隨即抬首,用還算溫和的語氣問他,“你呢?探賾,我以為先生出殯,你會去再看一看他。”

她今日在孟家並未看到他。

沈微頗有些心神不寧,避過她的眼睛,垂首道:“臣……臣來看望一位故人。”一句說完便閉了嘴,再沒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