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輛馬車停在巷口。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起車簾,拇指上的扳指成色鮮翠欲滴,雕刻的翠竹栩栩如生。
車內人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對著的那條小破巷子,問:“就是這兒?”
黑衣侍衛神色冷冽:“是,殿下。”
“去吧。”
他淡淡道。
“將人帶到孤麵前來。”
——
有那麼一瞬間,元陽景的靈魂發出了困惑的質詢。
……她東宮是什麼花果山嗎?
還是曲苑雜壇?
她想不通。
見那群猴子大有她不發話就繼續磕的架勢,元陽景很無奈:“滾!”
猴子們立刻滾了,還順勢帶走了他們的統領焰歸。
院子裏安靜下來,隻剩太子與予能和尚。
予能站了起來,露出平靜的笑容:“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太子殿下。”
元陽景笑了笑,眉眼間的冰冷退去幾分,仍不怒自威:“法師今日在人前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予能笑意不變,看起來分外高深莫測:“自然是真的。”
“真的啊……”元陽景唇角的弧度更大,眼中卻無甚笑意。
修長白皙的手腕上,掛了串瑩潤生輝的白色佛珠,如玉一般的質地。
她垂眼,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漫不經心似的問:“那法師可有解法?”
語氣輕飄飄的,如同一陣風。
正好,不知何處吹來清風,卷著一股濕漉漉的花香。
莫名地,予能卻覺得有些濕冷。
“自然是有解法的。”他壓下心頭的異樣,笑著,“隻是……光憑貧僧一人,怕是很難,須得借助外力。”
“外力?”
予能卻歎了口氣,目光深邈地看向遠處:“佛曰,不可說。”
元陽景:……
還賣起關子了?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和尚,不語。
良久不見對方問詢,予能心裏難免有兩分沒底,猶豫了一瞬,又收回目光,慈悲高深地看向太子殿下。
元陽景歪了歪頭,鬢角垂下的一縷發貼臉而下。
她麵上雖帶著笑,卻因那笑意不曾變過,顯現出幾分妝飾般的虛假。
就像一尊無情無欲,連笑容都似真似假的觀音。
分明她一直溫和有禮,可予能心裏的不妙仍愈演愈烈。
“您知道孤腕間佛珠從何而來嗎?”她突然問。
予能一愣:“不知。”
“東宮中曾有一個小宮女,孤還挺喜歡她的。”元陽景慢慢道,“可是孤七歲那年,她犯了點錯,孤便將她杖殺了。”
予能心裏一沉。
昭慧太子說這話時,表情和方才一般溫和有禮,就好像是尋常同人打個招呼而已。
話語間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好似那完全不是一條人命,隻是一隻貓,一條狗。
這與傳聞中仁善慈悲的太子,截然不同。
“但孤憐惜她,便命人將她的屍骨做成佛珠,時刻戴著。”
元陽景笑道:“孤說這些,是方才想到,當年太/祖的師父圓寂後留下了琉璃佛骨,護佑著太/祖一生逢凶化吉,也護佑著大雍國運昌安……
“法師亦是得道高僧,骨頭縱然不比玲瓏塔上供奉的舍利,應當也能鎮住一些妖邪,護陛下安康的吧?”
予能:…………
之前是誰說他這麼幹能大富大貴來著?!
這他娘的,命都要沒了啊!!!
這哪是什麼仁慈的太子,這是殺神啊!
予能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原本置於胸前的手也垂了下去,攏在寬大的袖中,不停地顫抖。
他也算曆經世事,若是換做別人在他麵前說這麼一番話,他都不至於信。
可眼前這位說的,他不敢不信。
因為這位當真有這個權力,將他殺死取骨磨珠。
而且這位的表情……
予能活了這麼久,見人無數,竟從這位的臉上看不出半分虛假。
元陽景靜了一會兒,見恐嚇得差不多了,又無辜地問:“法師為何這般害怕?”
“佛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世事輪回,皆為因果。您作為得道高僧,不應當將此參得透透的嗎?”
言語間,她在石凳上坐下,一隻手搭在石桌上,腕間的佛骨碰到石桌,嗒嗒作響。
“都說佛有五眼六通,能見輪回,見未來。”
那雙眼含著平靜的笑意,語氣緩緩:“您在京中的行動預言為因。他日骨頭成為佛珠,戴在陛下腕間,護佑陛下身體安泰為果。
“這未來,您作為得道高僧,瞧不見嗎?”
予能全身都在顫抖,後脊梁全是冷汗。
他用盡力氣,才勉強道:“殿下說笑了……”
玄衣的少年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