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開始沒信他的話。
這和尚不說法號,第一次出現時的厲害也隻有當時在場的人見到過。
而予能法師卻是實打實地救下了好幾位被怨魂纏身的人啊!
雖然他市井上的預言的確存疑,但整體比這個大頭和尚可信多了。
麵對眾人眼中或多或少的質疑,大頭和尚也不解釋,繼續安然吃飯喝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到了第三天,酒樓裏都是聞訊前來圍觀看熱鬧的人。
與此同時,予能出現了。
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奔到和尚麵前,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滿麵惶恐,痛哭流涕,求和尚帶自己走。
和尚卻不依:“你在市井間散步謠言,說宮中有妖邪,黑氣籠帝星。這是你種下的因,如今還未承擔果,你可走不得。”
予能痛哭:“師兄,此事是師弟昏了頭,貪圖天家富貴,才犯下這等糊塗事。
“陛下英明,早已看破了師弟的招數,要將師弟下獄。師弟為陛下獻上了師父賜下的佛珠,才僥幸保命,還請師兄帶師弟回去。”
眾人聽得雲裏霧裏。
和尚皺了皺眉,抬手掐算兩下,方道:“果然如此。”
“罷了。”和尚歎息,“你隨我走吧。”
言罷,酒樓四麵忽然升騰起濃鬱霧氣。
待到霧氣散去,那兩個和尚已經不見了。
有人不敢置信地四處張望,確定真的看不見人後,氣急敗壞地摔了杯子,直衝大門離去。
一陣清風掠過,窗外仿佛有影子一閃而過。
——
宮中,今日裕安帝終於願意見元陽景了。
他的病好了許多,著中衣靠坐在床頭,看起來仍有些虛弱。
看過予能的供詞,裕安帝冷笑一聲:“現在可真是,什麼東西都想在我們父子之間插一腳。”
元陽景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道:“父皇保重身體,莫要為此等宵小動怒。”
裕安帝看了她一眼。
這對父女生得很像,眼瞳都是深沉的黑,眼睫濃長。
當眼眸半睜時,光照不進去,就顯得那雙眼更黑,仿佛藏著深淵。
不怒自威,怒時更是叫人膽顫。
“此事,你處理得很好。”他溫聲道,“朕會賞你。”
那些京城流言,裕安帝已經知道了元陽景的處理方式。
元陽景卻搖了搖頭:“父皇,兒臣不要賞賜,隻要父皇答應兒臣一件事。”
裕安帝一頓,道:“太子妃是一定要納的。”
元陽景被噎了一下,無奈地笑道:“在東宮的這幾日,兒臣已經想明白了,兒臣願納太子妃,隻是……”
裕安帝問:“隻是什麼?”
元陽景道:“兒臣想親自選妃。”
裕安帝皺起了眉。
他像是看穿了元陽景的那些伎倆,嘖了一聲,道:“罷了罷了,隨你去吧。”
元陽景立刻跪下:“多謝父皇。”
上首,裕安帝聲音疲懶,聽不出情緒:“前幾日端靜長公主入宮,同朕聊了幾句。”
“她過幾日會在府上辦個賞花宴,屆時你也去逛逛。”
端靜長公主,乃是裕安帝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身份尊貴。
可再如何尊貴,公主府的一個宴會,還不至於被皇帝特意向太子提及,還囑咐太子赴宴。
想來,這宴會是裕安帝吩咐長公主辦的,名為賞花,實為——
為太子選妃。
元陽景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不管她是否同意娶太子妃,裕安帝都不在乎。
他是皇帝,是她的父親,所以他想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而元陽景,不可以不聽。
否則便是忤逆不孝,甚至大逆不道。
她垂著眼,身體伏得更低:“是。”
“起來吧。”裕安帝淡淡道,“別跪了。”
元陽景坐回凳子上,心中猶豫要不要提一提寧玉景的婚事。
可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若是事情捅到陛下麵前,少不得大雍的貴女,無論是否自願,都得嫁出去一個。
她還是希望,無論是那位姑娘,還是寧玉景,都能找到個彼此兩情相悅之人。
還是等一等吧。
裕安帝精神疲乏,靠坐在床頭,沒有看她,而是看著窗外,所以沒有發現她的猶豫。
“殿外的海棠快謝了。”
突然,裕安帝沒頭沒尾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元陽景不用抬眸,都知道他在說的是什麼。
那是當年,謝星鳶在長春宮種下的海棠。
後來謝星鳶難產離世,裕安帝便將那株海棠移植到紫宸殿來了。
想到書裏的劇情,元陽景垂下了眼。
琉璃般的眸子裏,笑意淡了下來,如同一層虛假的光。
她輕聲道:“明年,海棠還會開的。”
但人永遠回不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