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靜謐的山林,淺顯的溪流順著山脊脈絡緩緩朝低處流淌,這裏空氣清透,氧氣充足,少了城市中的紛擾喧囂,猶如無人踏足的桃源之鄉。

往深處走去,高流的細瀑之下,坐落著由翠竹櫸木搭建的山庭,從細瀑打落的泉水被精心修繕的竹渠引入庭院之中,將園內石砌的水池填得充盈。

而池中的鵝卵石被泉水衝刷的分外剔透,焦距收斂,池水正映著一個女人的半身倒影,她套著極為寬鬆的黑色袍子,左側袖口空蕩蕩地垂在身側,一隻打滿繃帶的手臂肆意暴露在空氣中,在這人跡罕至的山林中,她絲毫不在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會被什麼人看到。

身後傳來了略顯蹣跚的腳步,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沒有節奏的咯吱聲,女人大驚,連忙起身跑過去攙扶從房間中走出的老婦人。

老婦人布滿褶皺的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禮兒啊,你的傷還沒好,就別管我這個老太婆了。”

隱居在這裏養傷的,正是失蹤多日的長門凜禮。

她眼中常留的冷意,在注視著老婦人時蕩然無存,長門凜禮尊敬地看著眼前這個身子傴僂,走路都有些不穩的老者“祖母,您小心。”

在聽到這聲祖母時,老婦人混濁的雙眼蒙上一層霧氣,臉上的笑容愈加深邃“我的禮兒,這麼多年,你在扶桑之裏受苦了。”

老婦人抬起顫巍巍的手,比她高出許多的長門連忙彎下腰,掩在耳後的柔軟發絲隨著她低頭的動作細碎地散落下來。老婦人將手放在她的頭上,寵溺地揉了揉。

扶著老婦人坐到池邊的涼亭,長門站在她的身側,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被老婦人緊緊握住。

“假如你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就不會被傷的這麼重了。”老婦人語速雖遲緩,卻不見長門有絲毫不耐,隻是聽到這句話,她眼中不禁浮現起一股憂傷。

“即使現在你還認為,凜妳變成那種樣子,完全是你造成的嗎?”

“沒錯,都是因為我過於天真。”

老婦人搖著頭,“當初不讓你離開東之國就好了。”

“母親身為長門家家主,作為她的女兒,保護千嶼一族的後人是我無法抵抗的宿命。”

“可是如果你的父親沒有”老婦人悲由心生,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長門目光閃爍,她明白老者沒有說出口的話,如果父親沒有死,自己便不會跟隨母親去扶桑之裏,更不會進入那個因為自己血統不純,而讓她受盡白眼的長門府。

木質地板傳來的跑動聲打斷她的回憶,隻見一個穿著質樸的少女臉上掛著汗珠“太太,還有大姐姐,快來吃飯吧。”

看著被精心刨製的木碗木盤,飯菜顏色尚可,長門卻沒什麼食欲,直到老婦人不斷向她碗裏夾菜,她這才動起了筷子。

“禮兒,多吃點。”老婦人看似喃喃自語“扶桑之裏四麵環海,想吃到這麼新鮮的蔬菜可不容易”說著她又用顫巍巍的手給長門盛了一碗輔料豐盛的湯“你身上有傷,一定要好好補補。”

自從幼年時離開東之國,這是長門第一次回來,從小生活在那個陌生充滿嘲笑的環境裏,使得她內心築起一道嚴密的高牆,高牆中,她學會隱匿起喜形於色,學會使用如機器般冰冷的聲調,隻因不想讓任何人窺探到內心的脆弱。

而率先打破高牆的,是從未嫌惡過她血統的姐姐長門凜妳。

可她卻在一次爭強好勝的任務中重傷了她。

接下來,在幾次三番的錯誤判斷之下,導致了長門凜妳永遠地離去。

用了長達一年的時間,她才收斂了心中所有的懊悔與愧疚,隻是重新築成的高牆,比之以往更加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