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本應是陽光明媚,今日卻下起了陰雨,冷進人骨頭裏。
偌大的皇城在這場陰雨中顯得格外寂靜,仿佛全京城的烏雲都籠罩在皇宮頂上,壓抑得讓人不敢喘一口大氣。
太子薨了。
不過是年僅二十五歲的男兒郎,正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之時,卻死在了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裏。
縱使虞鳶與他並無血緣關係,可仍舊替他感到悲哀與惋惜,坐在回廊上短短半個時辰,便已歎了三次氣。
“娘娘。”海棠取來毛毯蓋在她身上,安慰道:“娘娘莫要再這般難過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太醫上次特地囑咐過,您需得時常疏解自己的心情,否則就是再好的藥石也難醫。”
說著,又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湯婆子。
虞鳶低頭看了一眼,微微笑道:“都四月了,哪還用得著這個,傳出去叫人笑話。”
“娘娘在自己宮裏用便是,傳不出去的。您一向怕冷,春季下的雨那都帶著濕氣,今晚您還得好好泡個熱水澡呢,以免濕氣入體,您又感染了風寒。”
她抬頭看向海棠,拉過她的手握進掌心,柔聲道:“你是最會照顧人的,若是讓我離了你還真習慣不了。可我如今一瞧,你也是個大姑娘了,在我身邊也待不了幾年便要成家。你可有欣賞的男子放在心上?我幫你去說說媒。”
“娘娘”海棠一聽這話,委屈立即爬上了臉龐,“娘娘這是要趕奴婢走嗎?奴婢自小跟著您,您若是要趕奴婢,奴婢便無處可去了”
“我怎的會趕你?隻不過,你終究是要成家的,難不成還能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啊?”
海棠蹲在她身前,反過來將她的手握緊,“奴婢願意陪在娘娘身邊一輩子。”
看著她真誠又固執的眸子,虞鳶歎了聲氣道:“罷了,我當然願意你一直陪著我,但若是日後你有了心上人,也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是!”鬆了口氣的海棠又重新揚起笑容,起身去搬來棋盤給她。
隻是一顆棋子還未落下時,宮女忽然來報,楊士雍又過來了。
為何要用“又”這個字?隻因自前太子薨逝後,皇帝便罷了朝,現已過去整整七日,皇帝始終不上朝、不見人、不出門。除了偶爾食一點禦膳,其餘時間連楊士雍都不見。
他怕再這麼下去陛下的龍體會抱恙,可太醫又進不去,便隻好來找皇後娘娘,請她出麵勸說皇帝。
雖然明麵上說的是“勸說”,但虞鳶又怎會不知他心思呢。
今上不喜皇後,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情。楊士雍作為皇帝身邊的大總管,對皇帝的心思摸得比誰都透徹。
他來找虞鳶,哪裏是讓她去勸說,分明是想讓她行使皇後的權力,強行打開明恩殿的大門,讓太醫進去。
之後就算陛下發起火,那怪罪的也是虞鳶,而不是他楊士雍。
原本她還能做做樣子,同他打打太極再婉拒他,可這日複一日的已經連著來了五日,每一次的說辭還都不一樣。
今日拿一國之母的德與行來勸她,明日便拿陛下有恙的後果來嚇唬她,總之他那張嘴裏能說會道,巧舌如簧,虞鳶漸漸便沒了耐心再同他周旋,幹脆閉門不見。
可正當她落下第十顆棋子時,外頭的宮女又來報,道:“娘娘,大總管說,您若是實在不願前往明恩殿,那便向您求一道號令值守侍衛的懿旨,他自己帶太醫們進去。”
虞鳶當即冷笑了聲,“你看看,這宮裏就數他最圓滑,功都讓他領了,過便讓旁人來背。”
坐在對麵的海棠麵露擔憂,“娘娘,真的沒事嗎?萬一萬一陛下真的”
“放心吧,陛下不會有事的。”她重新拾起棋子,封了海棠一條路,“他最喜歡的兒子死於一場陰謀,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不過消沉幾日罷了。”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人,她又怎會不了解他?
即使這幾日他意誌消沉,悲痛欲絕,但他絕不會讓自己有事。不僅不會有事,反而還會更加振作,勢必要揪出刺客背後的勢力,掃清一切障礙,還前太子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