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時,獄卒看著時昭磕得暗紅的前額,止不住地心驚。
從大牢回去的路上,時昭像是想明白了父親此前的話。他挺起脊梁,沉默地走著。路上遇見的百姓,得過時鴻恩情的,都忍不住小聲嗚咽,摸默默抹淚,自覺給時家讓出路來。
時昭接回父親到家,靜安寺的僧人已經到了。
不久艾葉也回來回話:“禹師傅說他知曉了。這兩日他要為老爺打造棺槨、牌位,就先不過來,等第三日送棺槨時再來拜祭老爺。”
“曉得了,你先下去吧。”
時昭遣退艾葉,向等在一旁的管家走去。
“葬禮需要的物什都買齊了嗎?”
“都吩咐下去了,大多已經買了回來;還沒買回來的也已經在路上了。”管家強忍悲痛恭敬地道。
時昭點頭:“報喪這一個環節就省了。”
管家對東家亡故之事多少有些了解,聽罷有些感傷,喃喃道:“少爺,真的一個也不通知嗎?”
時昭想起那些明哲保身、翻臉無情的人,冷笑道:“不用。”
“你去忙吧,一般的事你拿主意就是了,我去陪陪父親。”時昭吩咐完管家,往靈堂走去。
以往自己太過自我,總覺得時日漫長,卻不曾一轉眼,和父親已經天人永隔。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孝順的機會了,時昭要做到最好。
時昭忙完需要他安排的事,作為長子,就要為父親守靈。因是獨子,無人替代,整個喪事期間也就無人替換他;在父親出殯之前,他都必須一個人挺著。
仆人伺候時昭更換了孝服。
時昭更裝完畢,跪在父親遺體麵前的蒲團上,為父親守靈。
晚上,艾葉忙完手頭的活,見時昭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蒲團上,走過去挨著時昭跪下:“少爺……”
他想勸自家少爺歇歇,可是卻無人可替,後麵的話也無從出口。
時昭打起精神:“我沒事,扛得住。父親的葬禮,自是不能出差錯。”
說著看了看艾葉,這個小孩今天一天也是忙進忙出的,大約是喝水的時間也沒有,口都幹得有些皸裂了。
“去喝點水,你去休息一會。”時昭對艾葉道。
“我陪少爺。”艾葉不想走。
“你這樣子,一會該暈倒了,到時候是我照顧你還是你照顧我?”時昭問。
艾葉咬了咬下唇:“那我去喝點水就來。”
還真是喝口水的功夫又回來了,回來時手裏還拿了個蒲團。他把蒲團挨著時昭放下,也跪了下來。
本來艾葉跟著跪在一旁有些不合時宜,但有個人陪著應該時間會好過點,時昭也就不在說什麼。
暮春的夜,在這個靠近邊塞的州府還是有些寒冷,跪久了,寒氣開始穿過蒲團順著膝蓋往上傳。
時昭時常鍛煉,他體力尚好,到還能堅持,看著一旁的艾葉嘴唇有些發紫。
“不行就下去休息。”時昭道。
“不,我陪少爺。”艾葉搖頭,搓了搓手,打起精神來。
想不到這麼個小東西還挺倔的。時昭有些無奈,叫住一個路過的仆人,多拿兩個蒲團來。
墊厚一點,膝蓋感覺暖和多了。
第二日清晨,時家老仆就開始為去世的東家小殮。
仆人們來來往往,將東家入殮的衣物一一陳列,在靈堂擺放整齊。然後男仆開始給東家淨身,更衣,裹上被子。做完這一切後,有仆人過來給時昭的頭上和腰上係上麻繩。
管家含淚道:“夫人、少爺,再跟老爺說說話吧。”
小殮之後,便是真正的陰陽兩隔。時母抱著丈夫的遺體哭得肝腸寸斷,時昭扶著母親,隻是默默垂淚。
兩刻鍾後,管家前來勸慰:“夫人節哀,僧人們要誦經祈福了。”
時昭強忍悲痛,扶著不舍離去的母親離開。
父親被害入獄,昔日同僚避之不及;徒弟也了無音訊;自己昔日同伴也競相疏遠。時家在青州沒有親人,也無處報喪;時昭自覺無人前來吊唁。
但第二日,昔日受過時鴻恩惠的百姓,前來悼念的卻來了不少。時昭一一答謝,以為這一天就這麼過了。
傍晚時分,管家來報:“少爺,李府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