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往事
何去何從,下定了決心,時昭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連日來的奔波勞累都在此刻奔湧而至,在艾葉的按摩、捶捏中,他有點昏昏欲睡。
恍惚間不禁回憶起自己過往的紈絝生活。
之前自己少年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總認為父親一心求穩,太過小心謹慎,還非要自己順著他的路走;而他則希望人生多一些轟轟烈烈,逆反心起,故意跟父親作對。
父子倆各有堅持,都認為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
在這種逆反心理下,自己跟青州府那群富貴閑人的公子哥走得更近了。
雖然父親教訓過,自己與他們不同,自己是嫡長子,以後要擔負起家業的傳承,不能像他們那般虛度時光。
但那時自己與父親置氣,對父親的教誨置若罔聞。總覺得家大業大,好像家中的日子永遠都會那樣過下去。
後來束發後,那幫兄弟開始上青樓。為了“融入集體”,不顯得異類,他也跟著去了。開始的時候他都是隻喝酒,聽聽裏麵的姑娘小倌彈彈琴,唱唱曲什麼的,一度被那幫“兄弟”取笑是不是不行。
時昭早就自瀆過,自然不會不行,他沒有跟那幫兄弟一起胡鬧,是因為他嫌髒。
少年時隨父親去醫館為母親求醫時,曾親眼目睹一個患花柳病的男子是如何醜陋的死去,因而對煙花之地的人有心理陰影。迫不得已而去,也隻招人席間作陪,絕不留宿。
在又一次被“兄弟”們慫恿踏入春滿園時,卻一外地看到一個清秀俊俏,與春滿園這煙花之地氛圍格格不入的雙兒小倌被春滿的龜奴拘著教訓。
那雙兒小倌淒厲的喊聲令人心驚,生而為人,時昭覺得難以接受。一旁的客人議論紛紛,都說是那新來的小倌不想接客,老鴇下令給點教訓吃。
大約是他們的出現,讓龜奴一下晃了神。那雙兒小倌拚命掙紮,竟然掙脫了,逃跑中慌不擇路,一頭撞進他的懷裏。
這樣慘烈的一幕好似熟悉,仿佛在哪裏見到過。時昭想不起來,但他可憐那個孤苦無依的雙兒,對老鴇道:“不如今日讓他陪我。”
那日第一次點了人作陪,第一次在春滿園留宿。
此前拚命逃跑的小倌大約是也覺得自己能給他庇護,驚奇地沒有再反抗。
當晚酒過三巡,在一眾兄弟的起哄下,時昭稀裏糊塗地跟著小倌進了房間。
關了門,小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他放過。自言有未婚夫婿,自己如今落難,想必對方也是心急如焚,四處尋找;若是得知自己處境,定會設法前來相救。
時昭是被一眾兄弟起哄推進來的,他其實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別的念頭。小倌如此一說,自是更不會有了。
他將人扶起:“你別害怕,我隻是見你可憐,護你一程罷了。你既有未婚夫婿,又是如何落到如斯田地?你未婚夫呢?”
小倌才告知自己身世,他名喚皓月,原名文心,是犯官家眷,因父親牽連朝廷政事被抄家。家中男子被殺的被殺,流放的流放;女子與雙兒則均被罰沒入教坊,後被罰賣去各處。
未來公公與父親同朝為官,家中出事時,未婚夫婿恰好外出。未婚夫君是從軍之人,或許也攢下了軍功,他若知曉,定能救他出水火。
時昭見他言談舉止謙和有禮,是像大家出生的雙兒,可憐他家中遭難,對他和他夫婿之事也很感動,決定幫他一把,給他贖身,然後讓他去尋自己的未婚夫婿。
皓月卻並不激動。他黯然告訴時昭:“我是犯官家眷,除非陛下大赦,隻有有軍功之人可以用軍功作保,方可贖身。”
時昭不了解律法,不知是否如此,他回頭去尋問老鴇,得到答複如是;不死心,又查看本朝律令,也是如此描述,才知皓月所言不虛。
時昭當日在春滿園看到了皓月所受之苦,想著他遠方的夫婿還不知自己的心上人在煙花之地受罪,這也太淒慘了。
時昭雖未成婚,不能切身體會這種被迫分別的相思之苦,但想到父親和母親如此恩愛,時昭就能感受到皓月現在的痛苦。
他同情心頓起,問來文心未婚夫婿的姓名住址,說要幫他給他未婚夫君送信,讓他未婚夫君前來相救,助他脫離苦海。
時昭按照皓月所給信息,托人把信送往京城奉國將軍府,一月後收到回信,奉國將軍府並不承認他們家有這門婚事,還把送信人打了一頓趕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