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2 / 2)

茶客們的視線裏,兩隻鷹開始掙紮,開始奪命。

鷹能逃過這場劫難嗎?

大風這天夜裏,浙江女人陳珮玲孤零零坐在自己臥房裏。她憔悴了許多,也老了許多。

精心算計著弄到手的河化集團並不是她想象中的河化集團,李木楠搶在她收購前,把庫房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頂了賬。市長夏鴻遠遇難後,她在河陽城一下沒了靠山,款貸不出來,生產遲遲不能啟動。工人們耐不住性子,跟她吵了幾架,現在班都不來上。而且更糟糕的是,有人舉報她在河化收購中,大肆行賄,以非法手段牟取不正當利益。省紀委調查組已經找她談話,目前她的行動已經不再自由。興許下一步,更暗的日子就到了。

花五十萬聘來的職業經理人堅持了一個月,走了。陳珮玲遭遇從未有過的危機,再也沒有心思去謀劃她的事業了。廠子扔給沈佳,問都懶得問。

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卻是萬夢皆空,人生居然是這樣!

悵然中,陳珮玲堅強的眼裏,流下兩行清淚。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從未有過的孤獨感襲擊著她,要把她從靈魂到肉體掏幹淨。這一刻,她好想見沈佳。這個世界上,真正懂她理解她的,怕也隻有沈佳一個了。她抓起電話,猶豫再三,還是打了過去。

沈佳看到號碼,心一下沉了。

去,還是不去?窗外是鋪天蓋地的沙塵,是震耳欲聾的嘶鳴,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窗內是死一般的寂,孤獨,無邊無際的孤獨。她害怕這孤獨。

她本來在等另一個電話,那電話應該從北京打來。她在查閱公司賬目時,無意間發現李木楠曾以谘詢費的名義向北京某經管學院打過一筆十萬元的款,她一下把這款項跟李木楠的去向聯係到了一起。果然,她北京的朋友今天早上在電話裏證實,李木楠正在那所學院讀MBA。

她聯係了一整天,才打通他的電話,電話裏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遲遲不跟她說話,末了,隻說讓她晚上等電話。

電話突地叫起來,沈佳一把拿起,迫不及待說:“是木楠嗎?木楠,我好想你……”

電話那頭卻傳來陳珮玲的聲音。

沈佳有點掃興,更多的,卻是跟陳珮玲一樣的孤獨與茫然。是的,茫然。這種感覺以前很少有,以前的她什麼時候都有信心,什麼時候也都有明確的方向。可是自從河化事件後,她突然找不到方向了。

方向呢,難道真是被殘酷的現實毀了?

風勢越來越猛,整個河陽城都在“嗖嗖”地動,幾乎要連根拔起。

城西腐竹廠院子裏,陳天彪兀立在狂風中。沙塵打著他的臉,撕著他的衣服,卷走他手裏的煙,將他整個撕成一破爛兒。但他的雙腿仍穩穩站在大地上,仿佛一棵千年古樹,狂風卷走了樹的一切,獨獨留下那根,與大地一起顫動。

陳天彪不遠處,一個身影默立著。她立了很久,像個磨盤,任憑大風肆虐,就是不能撼動她的腳步。她站著的姿勢也像一棵樹,一棵被歲月壓彎了腰卻依然堅持站立姿態的樹。

她是大風前從北京回來的,跟誰也沒說,包括兒子望成,也讓她瞞住了。墩子和招弟這邊,也沒吭聲。她急他,放心不下,她必須來。她知道,這種時候,隻有她,才能成為他的另一半。

風繼續刮。

刮吧,沙塵暴。

刮吧,河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