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第16章(3 / 3)

“所以你狡辯稱自己奪了陸氏的往事才有了恩寵,也對也不對。給你有恩,從來無寵。與你長相守,多是因為你這個姓氏罷了。”

他是儲君,兒女情長隻是點綴,他的戰場在朝堂,九五之尊,萬人之上才是他心中所想。

“陸氏是個沒膽子的綿羊,朕去一回,她忌憚寵愛過盛,卻肯真心待我。陸大人死板刻執,陸氏把尊卑名分看地比命還重。她戰戰兢兢,卻一腔赤誠,孤憐愛她,也願意寵她。十來年,不說十分的真心,至少這萬裏江山在手,若是能有一個共賞之人,那便隻一個陸氏。”

王昭芸慢慢站起身,坐在長榻另一側露出一個苦笑,“陛下登基後,人前從來寡言。今日為了一個死人,說了這麼多,真是諷刺。”

好半晌,她才扭頭,目光在這不大的內室中逡巡,“陸氏她配和我爭嘛?陛下多年不願臨幸於我,說是起居注會有記錄,先皇會不開心,司禮監會下手。那陸氏憑什麼可以接連受寵懷胎?”

眼神中漸漸有猙獰痛苦,王昭芸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懷胎又怎麼樣?她懷第一個,本宮能弄掉。她生第一個,本宮還是弄死了。陛下您不是知道是本宮下的手嘛,那時不也因為王家,最後饒了呢。”

她笑地好痛快好放肆,尤其是看到皇帝眼中隱有痛色,隻覺得好一個天道。

王昭芸擦去眼角笑出的淚,忍不住搖搖頭,“陛下您當日被攔在興慶宮,沒能救下陸氏,是不是要恨死臣妾了?可惜呀,不還是得忍著,忍了這十年嗎?”

十年?原來自己死了已經十年了。

陸霜雲怔然。

“我覺得自己可憐,求了半輩子,原是找錯了人。可如今一看,陸氏才是最可憐的那個。她以為您愛她寵她,其實您隻愛自己,愛權勢地位,我們這些人,在您眼裏,什麼都不算。”

王昭芸偏臨死也不叫他痛快,“陛下以為陸氏死的時候還念著您的好嗎?”

一直沒有動靜的帝王終於肯給她一個眼神,聲音低沉沙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昭芸輕移蓮步,到了隱在暗處的人前,這時陸霜雲才瞧見那裏竟然還站著一個人,隻燭光不曾落在那兒,旁人不以為意。

暗處的那人端著一盤子,其上隻有一隻小小的樽。

她看著王昭芸端了起來,滿口飲盡,“那時候陸氏被臣妾硬逼著灌下毒酒。”

像是回憶到那時,王昭芸指著帝王朗聲慘笑幾聲,“陛下你不知自己對陸氏的有愛,但臣妾卻看地分明。

所以,我在陸氏臨死前騙她。告訴她,所有您對她的好都是為了幫我遮掩,免收宮中迫害。

告訴她,她家中一族七十餘口慘死,盡是您的手筆。

告訴她,我之所以要殺了她全是您的旨意。

告訴她,她那兩個孩子活不了是因為您不讓他們活。”

她沒說一句,帝王眼中怒火和殺意就更盛,“毒婦心腸!朕必定讓王氏一族屠戮殆盡,挫骨揚灰!”

“哈哈哈,我不在乎,我早就不在乎了。”

有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她踉蹌著坐到榻上,“那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您沒親眼看到陸氏的那雙眼睛,那時候隻怕她恨毒了本宮,更是恨毒了陛下。快哉!哈哈”

接連咳了好幾口血,王氏終於撐不住癱在小幾上,手指無意碰到書冊,閉上眼之前,終於看清書冊上的那四個字。

這一本書,終究是誤了她一輩子呀。

小幾上的鮮血慢慢湮開,一大團,就在觸到書冊的前一瞬被一隻大掌收到懷中。

年近四十的帝王好似瞬間老了許多,滿臉都是風霜之態,有太監進來,將皇帝攙起來,“陛下,奴已經喚了太醫來,您”

他一抬眼,正好瞧見一行清淚滑了下來,頓時低頭不語。

“這本書著人送到寶佛殿,燒給陸氏。”

太監應是。

“再喚榮王來,朕要立太子。”

這一次是身後的影子回是。

陸霜雲就站在門側,看他邁步出去,外間有秋風蕭瑟,正是當年香消玉殞的時節,有風席卷,一恍惚,方才看到的淚痕已然不見。

她被自己看到的聽到的燙地胸口發沉,隻覺有重山壓身難以喘息,再一睜眼,就見秋露一張緊張的小臉出現在視線中。

秋露:“良娣,您方才發夢了,一直在喊殿下。奴婢怎麼也叫不醒您”

看她絮絮著去拿茶杯,陸霜雲一摸,竟是滿手濕意,原來早在夢中哭成了淚人。

——

此時

吃著一碗長壽麵,依舊能感受到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聲和脈搏,陸霜雲隻能用‘南柯一夢’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正如夢中王昭芸所說,她的確恨毒了太子妃,也恨毒了太子。

腦海中一時是王昭芸說謝玄誰都不愛,隻愛權勢地位,一時又閃過他麵上有淚的畫麵。

出神間,就見秋露急匆匆跑進來,“良娣,太子近侍方才傳話,太子自宜春宮擺駕棲琅閣,再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還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態重新見他。

陸霜雲發問:“怎麼這時候過來?同內侍打聽過了嗎?”

以往傳話的來,樂得賣麵子,總會說上一兩句提點。

這一次卻不知為何,閉口不談,隻叫趕快準備著。

秋露:“內侍不說,叫您快快預備著。看他那樣子,不像是好事。”

昨日才揭了太子妃的小馬甲,謝玄就氣衝衝地闖出去了。

這是又叫人家給哄回來了?

以前怎麼也沒看出謝玄是個蠢笨貨?

她心裏腹誹,連忙起身穿衣,一邊思忖著等會兒要說什麼。

畢竟昨夜南柯一夢,終於知道一切是太子妃的言語算計,隻想叫她不得好死。

重來一世,她一直視太子為仇人,這一晃神,猛地改變心態,還真挺為難。

如此在門口等了半晌,久不見人來,有嬤嬤出去探問回來,“回良娣話,奴方才瞧著太子的轎攆已經過了宮道,小貴子正要迎上去,卻見轎攆一轉頭,又走了。”

“走了?”陸霜雲反問。

大清早折騰這一出為的什麼呀?她苦思不解,索性撂開,反正自己現在也不想見他。

最關鍵是,她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後,對太子冷眼相看,甚至曾算計過他,如今乍然發現自己給弄錯了,一時不知該擺什麼心態。

嗯是不是該道個歉,送個小荷包什麼的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