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一起做孔明燈,不是作假。
不過龍骨支架這些紮手的玩意早就有手巧的宮人處理過,輪到主子們動手就隻是在燈麵上或繪丹青或寫些願景罷了。
兩人在棲琅閣說笑一番,拋開太子一事,倒也輕鬆歡快。
左佳慧雖遲鈍,但心裏同人家親近自然不是虛假,幾次說起侍寢一事都被陸霜雲岔開便知道她的意思,這是不想叫別人管。
其實也對,都是東宮妾室,她自己不願意入宮,奈何不能抗旨不遵坑害了家人,但並非人人都如她一樣。
興許雲姐姐入宮心裏是願意的。
瞧瞧對麵的人,一身淡青色大袖長裙,齊胸一層軟煙羅撐起女子嬌媚的身形,手中一領桃花扇忽閃,扇後美人麵時隱時現。
左佳慧為眼前這美人心生可惜:恁好的姑娘,憑白白叫太子給糟蹋了。
好姑娘假做不知她惋惜的眼神,本想留飯,誰知剛要開口,秋露進來回稟,“良娣,內宮局的太監來傳話,說是太子體恤眾位主子,借著今日給您慶賀生辰,特邀眾位貴主在麗正殿開設了席宴共賞歌舞。”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記得上一世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生辰宴會呀?
不過這一世很多事情由於自己或明或暗的介入,走向截然相反。有這樣的變化,情理之中。
如此就不好在留人。
既然設宴,還邀請了各宮的貴主,衣飾、妝容、頭釵簪子等都要精心配置,早上的一碗長壽麵有點難克化,她不覺得腹中饑餓,未吃什麼,便沐浴更衣準備赴宴。
麗正殿距離宜秋宮不遠,轎攆過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宴會是以為她慶賀生辰為由,那她這個壽星少不得早做準備。
晉朝安穩已有百年,盛世太平年間,文人騷客層出不窮,當今皇帝喜愛讀書人,少時起便愛賦詩。
自來皇家被民間追隨,漸漸吟詩賦詞便蔚然成風。興城高門貴族每每有席宴,不管是何種由頭,當先就得一首拜門詩。
壽宴作詩無非是長壽平安的好意頭,不過遣詞用句須得謹慎,避免衝撞了皇家忌諱。
比擬‘萬歲’一類的言辭一定不可出現。
她小時便飽讀詩書,作一首生辰宴的拜門詩不是什麼難事。
等丁香將繁複發飾梳好,心中剛好成了一首。
她粗略瞧瞧鏡子中的樣子,起身將想好的詩落在紙上,“著人送到麗正殿,省得我人到了,叫別人堵在門口寫現成的。”
伺候筆墨的元喜上前接手,應喏轉身。
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她看向秋露,“盯著她,看她去了哪兒。”
秋露已經知道元喜暗中投靠了宜春宮那位,她不知良娣是如何發現的,聽吩咐盯了幾次的確發現元喜總是找理由往外邊跑。
見得最多的就是宜春宮的一個同鄉。
幸虧書房那地方沒什麼緊要可算計的,不然真是要嘔死個活人。
過半晌,秋露回稟:“良娣寫的詩倒是老老實實地送到了,隻不過回來的時候又去了內針房,倒是她同鄉那個叫喜鵲的,沒去。”
陸霜雲點點頭,指間下意識撚著一股線磨著,也不知昨日謝玄同王氏到底說了什麼。
今晨好一頓荒唐,她可沒忘了早上太子來而複折的事情。
難不成並沒有說十年前的事情?若是說了,王氏應是會派人詢問元喜,是不是她這裏透露了什麼。
謝玄初聽自己講的事情時先是激動相認,繼而又憤慨不已。
她還以為至少有點男子血氣上門對峙了呢。
腦海中不期然想到夢裏王氏譴責謝玄的話語。
權勢地位?
或許謝玄猶豫,是因為並不在乎王氏騙不騙,隻要太子妃姓王,有個好嶽家做靠山,幫助他站穩太子之位,就夠了吧。
果然世間難識唯君心。
她心裏一歎,再不為這些感傷,吩咐秋露著人暗中扣了元喜,選了一條朱青雙色綃紗披帛,“走吧。”
四下伺候的屈身應是。
宮門外左佳慧並沒有等,她雖然有心一起,身邊的李嬤嬤勸了好久,最後以不合規矩,旁人會笑話雲良娣才將人勸下。
到時已經是未時三刻。
果然沒一人到,隻有內宮局的宮人在忙活。
如此在百步廊下,看各宮閣送來的拜門詩做消磨時間,不知覺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終於有別的宮殿人來賀,陸霜雲下了台階,卻不知身後有宮人機靈,將她額外多看了幾眼的詩詞摘抄送到崇文館。
這邊是姐姐妹妹情好,崇文館的謝玄卻是撓頭騷耳,焦灼不已。
一看有宮人護送了詩詞進來,急忙拽來看,“孤平生最討厭就是作詩,卻偏走在哪裏都要寫詩,真是愁人。”
太子講讀明正,明大人倒是不管他寫詩為何,隻有殿下肯拿筆就是好事,“回太子話,這賀生辰一事本是源自”
一聽他聱牙戟口的典故來源,謝玄滿腦子官司更多,索性趁他不注意接過小內侍遞過來的棉團子堵住聲音,專心賦詩。
早知道就在棲琅閣同她一人一碗長壽麵慶賀了,非要裝大尾巴狼設宴,連首能拿的出手的詩作都沒有。
還是先看看小雲子到底喜歡哪一種風格的吧。他心說。
一時崇文閣難得有了和睦景象。
下首的臣子兢兢業業地說史用典,上座的太子埋頭苦讀,筆綴不停。
直到上燈時分,好不容易寫了一首,謝玄摘了麵團,打斷滔滔不絕已經半個時辰的講讀大人。
“明講讀,您看看孤這首拜門詩作得如何?”
明正恭敬地接過白紙,一字一句輕聲誦讀,伸手一捋胡子,一邊點頭,“太子作詩的功夫有長進了,比以前寫得像樣。不枉以往的辛苦。恭賀太子。”
東宮的一眾屬官中,明正大人是比較公道的人,又會做人又會做官,覺得好就誇有進步,覺得不好就說還是以前的好。
謝玄一聽就知道自己寫得不錯,擺擺手叫人送去麗正殿,“有勞明大人。天色已晚,孤就先去赴宴了。”
說著話,匆匆離去。
口中稱呼‘恭送太子’的眾人還沒完全叩首,太子已經跨出殿門,轉眼消失在台階下。
明正看向殿下消失的方向,奇道:“今日是哪位貴主的生辰?”
勞動太子這麼掛心。
他做了太子老師五年,還是頭一回見認真模樣的太子呢。
內侍:“回大人話,今兒是雲良娣的生辰,殿下在麗正殿為良娣設宴慶生辰,難免有些性急。還請大人莫怪。”
一個伺候筆墨的小太監,在這兒上什麼眼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