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補充道:“太子生母本就低賤,連累東宮這些年涉政有牽扯,大人,下屬有一大膽良言,不知可否直抒一二?”
王陽:“郎屬直言,此地是我等議事處,有些話並不忌諱。”
那人稽首,“太子涉世淺,身邊人並不貼心,伺候的不如意,難免會有責罰。今日一遭我等可費勁心機周折,若來日再有此類,又該如何?”
這人有智,並不刻意賣弄,見自己此話一出,屋中頓時陷入低聲議論,微頓片刻,獻出一計,“太子出身掖庭,生母為聖上不喜,已經是落地事實,無法更改。不若另計養母,抬高出身,以絕後患。”
“此言有理”
“確是一計良策”
“後妃當中無子嗣且年歲合適的妃嬪有德妃”
王陽卻未發一詞,他在斟酌:太子記名,新的外家是否會與王家一脈共出一心?
冷不丁有一名號傳入耳際,他看向下首,“方才說的那位娘娘是?”
“回相公話,下屬言久居含光殿的熙妃娘娘出身侯府,又是宗親血脈,母家不興不貴,計做太子養母,乃是上佳人選。”
熙妃娘娘?威遠老侯爺的長女,記得同夫人曾是閨中手帕交。
如今侯爺世子在神機營當著一不起眼的小郎將,若是有了儲君外家的身份,那可就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了。
王陽忖度片刻,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待人走了,另吩咐管家喚家中二郎來見。
且不說王家為周正太子聲名如何算籌忙碌,另一邊東宮卻是紅布幡慶,各處張燈結彩,迎新人入宮的小石子路都下令重新翻整,要求每一顆石子都得是大小一致,顏色同係。
這可苦了內宮局的管事公公,一連數日都守著在進貢路上,盯著籮筐裏的材料是不是符合‘玉石香嶂’的美名。
掌事公公揉揉酸乏的眼窩,接過下邊太監遞過來的茶牛飲半盞,他嘖嘖一下,長籲一口氣,“這側妃娘娘真是貴氣呀,尋常的石子路走不得,非是漢白玉不走台,非是太湖石不成步。瞧把咱們太子妃娘娘急地,方才雜家去回稟,瞅著娘娘消減不少,就連額上都裹抹了巾囊。真真是好人呐”
光說不夠,他往一側小椅子一窩,拂塵甩向宮道盡頭正拌泥漿的匠人們,“這一批多久沒歇著了?”
小內侍看日頭又掐掐手指,回道:“掌事公公,已經有十三個時辰不曾歇著了。”
掌事悲憫不已,“你說說,側妃娘娘這貴氣得叫多少人豔羨呀。哎,非是咱家不體諒人,實乃昏禮將近,這嫵媛閣還沒完工,不得已催促呀。”
小內侍眼神一閃,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見有匠人蹲在空地眯眼,頓時一蹦,尖著嗓子號喪起來,“作貨們,還有功夫在這偷懶?側妃娘娘眼瞅著就要進宮了,要是不能如期完工,仔細你等一家老小都被拉出去砍頭!快快動”
“公公大恩,求公公賞片刻安神可好?我等已經不歇不停地忙了一日夜,手底下實在沒勁”
“費什麼話?!側妃娘娘金尊玉貴,若是見了這宮中哪一處不好,惹了傷心,怪罪下來,你能承擔得了?”
一陣混亂唾罵,那幾個工匠叫抽打威脅,哪敢再說話,一邊抹去眼淚,一邊拖拉著僵腫的雙腿繼續上工。
恰這時,遠遠有深綠色宮袍內侍近前,見了這場景,道:“太子妃娘娘體諒下人辛勞,下令瓦泥工匠等停歇半日避雨,於後晌未時三刻上工,令封一人五百錢做茶錢,快快謝恩吧。”
天上陰雲團集,一場暴雨就在眼前。
工匠內侍等跪了一片,不停磕頭謝恩。
三三兩兩散了,依稀還能聽見議論聲。
“太子妃娘娘真是菩薩心腸,不僅叫咱們歇上一會兒,還額外給了賞錢”
“太子妃素來仁心善麵,要不然也進不了宮做主子,據說太子妃年歲不大,卻常在佛殿進香,未進宮前便樂善濟施,救了很多孤兒流民呢”
“娘娘真是我等大恩人呀。我這身子骨疲軟,拉著一夜的料子板車,若是再冒雨一遭,怕是命不久矣婁”
聲音低了不少,“這側妃娘娘是哪家貴女?怎麼如此”
“聽說是崔家”
“呀!崔家,那不就是先皇後娘娘”
“好貴氣的命喲!”
悄聲議論夾在一聲轟隆響雷後,潑天雨珠傾撒下來,不一會兒彙聚成數不清的小股溪流,溢滿興城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