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棲琅閣
謝玄看著紫檀香拔步床上的兩張被子陷入沉思。
人生哲學:如何同小娘子討饒?
那一日被崔氏香粉撲了滿懷襟,他一回太辰宮便換了一件衣衫。
浣洗覺得不夠,直接叫人在院中生了火盆燒了才幹淨。
當晚,唯獨棲琅閣並沒有送來安神湯。
太子謝玄當夜失眠。
第二日從庫房中了選了許多琳琅璀璨、珠光寶氣的頭麵首飾吩咐人送到棲琅閣。
內侍說東西都收著了,但是沒見著雲昭儀,倒是昭儀跟前伺候的林姑姑說昭儀這幾日心氣不順,連飯都吃地不香。
謝玄知道陸霜雲在閨中時便喜歡大家山水丹青,吩咐人把宮中珍藏的古畫搜羅了不少,就連翰林書館中一副顏真子的真跡都命人拿了,悄悄送到棲琅閣。
如今一看,鳴玉這是還在生氣?
身後有輕輕腳步聲,謝玄扭頭看去,就見洗地像是一隻香噴噴的粉露團子的心上人進到裏間。
他揮退宮婢,選了一隻木梳給她理發,“鳴玉,我送來的那些畫你喜歡嘛?”
燈燭昏黃,蓮花銅鏡上映出身後人模糊的身影,梳發的動作細致溫柔,帶著一點小意討好。
這討好和最近送來的東西一樣,蘊著對她的珍愛和喜歡。
她以為喜歡就夠了,可那一日見到他靠近崔鶯鶯的動作,一瞬間醒悟過來,她要的不止是喜歡,是獨有。
他稱呼她為鳴玉,這是她要求的。
雖然是隨口一說,但是他記得了,知道她介懷太子妃的存在,每一次去宜春宮,為什麼去,去做了什麼,事無巨細都要告訴她。
若是不能見麵,便著信任的人傳書信。
內間有櫃櫥上有一暗格,裏邊都是他寫給自己的信。
短短兩月,竟然已經快要滿了。
落筆於紙,紙短卻情長。
她這幾日惆悵,不為一個崔鶯鶯,為的是她自己患得患失。
她道:“喜歡。白日空閑,我總會看上許久。學著前人的畫法,心得長進不少。”
謝玄從妝匣中選了一束粉紅帶菡萏牡丹紋樣的絛帶,將她散在背後的長發紮起。
坐在她對麵,左右看了半晌,眼神燦燦,“鳴玉,你看下我紮地好看嘛?”
說著還抱了銅鏡在懷中。
陸霜雲隨他心意,真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半晌,點點頭,“殿下如何還會這些閨中手法?”
謝玄將銅鏡放好,修長指節探向她耳際的碎發,眼神中帶了回憶,“我阿娘在時,看她紮了很多次。慢慢地,就學會了。”
他甚少提起自己的生母。
前朝後宮,提起當今太子的生母總是一臉嫌惡,避之不及。
卻不想說起這位婦人,他麵上的神情竟是這樣平靜溫柔。
謝玄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怎麼?以為我和其他人一樣,也很厭惡自己的出身嘛?”
陸霜雲:“稚子無辜。人生來不能選擇自己的生身父母,血脈高低貴賤一說,不過是他人設下的一場牢籠。個人心中自有評判就好。”
謝玄凝視她燦燦雙瞳。
他就知道自己選的人是好的。
闔宮城牆就像是一座牢籠,四角天空都是魑魅魍魎,偏她真如名字一般,像是一團能遮天蔽日的雲,能讓他喘息片刻。
他想抱抱她,也真展臂朝前,將她納入懷中。
他一貫喜歡鬆雲香,漸漸沾染她衣衫,雲發,都是自己的味道。
脈脈繾綣的溫室,有這麼個人在等著自己,是他從生母過世後,從來不敢想的事情。
他道:“鳴玉,我是謝家六子,喚做玄,小字是秦王在時隨意起的,名昭德。我曾有過很多稱呼,掖庭皇子、六皇子、謝玄、謝昭德,但是我都不喜歡。雪團奴,這才是我最喜歡的名字。”
民間百姓家中逢有誕下子嗣,為求平平安安長大,總是會起一個不起眼的低微字眼。
想必那位婦人生下他的時候,也是期盼歡喜的,盼著孩子能平安一生,故而喚他雪團奴。
陸霜雲沒來由地鼻頭一酸,蹭他鬢間,“這個名字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