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督公此言,胡春來知道自己做事不算白辛苦,心裏激動,“督公謬讚,都是有您坐鎮指揮才能滅了那夥宵小。”
鄭敏:“你方才說宜秋宮那位,是何謀算?”
胡春來道:“奴才指的是宜秋宮的雲昭儀娘娘。此女進宮當日便蒙幸於太子,其後雖不是大寵,卻在太子麵前露了臉,太子偶也會想起這一位來。奴才依稀記得此女父親出身耕讀,現今身居禮部左侍郎,其兄隻任職遼東軍中一小郎將,外家也隻一尋常富戶出身。”
這樣出身的女子若是能誕下長孫,將來必然是好拿捏的。
鄭敏並不應答,隻是聽過後,手中盤著明珠的動作漸漸歸於平和。
他轉而道:“太子初初處理政事,作風瞧著虎氣,河北道上的事情你等要把手腳收拾幹淨些。要是哪一個叫抓了把柄,別怪本督不念舊情。”
眾人垂首躬身:“是,督公。”
鄭敏:“去吧。雜家也要去聖上麵前伺候了。”
其餘人依序退出去,唯有胡春來不走,弓著腰等鄭敏自榻上下來,抬高胳膊伺候人搭著。
一直到外邊的宮道上,鄭敏接了下邊人遞過來的拂塵,開了尊口:“本督知道你的心思。劉尋是個沒腦子的,雜家不管你如何勾當,自來子司禮監是能人上位。明白了嗎?”
胡春來眼神一閃,腰背彎地更低,悶聲道:“奴才知道了。”
有三兩人自身側擦過,胡春來並不起身,一直到半盞茶的功夫後才直起腰板,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晨間的第一縷曙光轉瞬便要躍上地平線,灑在這重重宮牆上。
有近前的人低聲道:“掌司大人,方才督公”
胡春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在宮裏就連風聲都是帶了耳朵的,“好好辦差,督公大人不會虧待我等的。”
“是,掌司大人。”
——
太子已有近半月不曾來後宮,陸霜雲確實很想念他。
卻不好去攪擾他做正事。
剛入六月,河北道流民舉兵一事徹底平息,主犯五人齊齊被押解回京。
也不知聖上生的是什麼念頭,禦令一下,命太子擔任主審官,大理寺、刑部配合審理。
太子派係深感長路漫漫終於得見天光,跟在儲君後麵這些年竟是雞零狗碎的吵架,沒幹幾件正經事。
好不容易,有了正事自然是歡天喜地,自覺有了用武之地。
不過很快他們發現這差事是個棘手的。
頭一,太子素不喜愛政事,冗長繁複的卷宗往桌上一灘,沒半個時辰就昏昏欲睡。
僚屬們和詹事府自然是從旁輔佐,苦口婆心地說辦好了這一樁事兒,有種種好處。
太子殿下不知有沒有被說服,每日這樣念叨上一回,那些說客們自己都給自己洗腦了。
第二棘手在案情。
外人瞧著簡單,無非就是春汛雨大,天災釀成人禍,朝廷賑災,惡民不知感恩,於是聚集謀反。
真要深究這案子,可查問的點就多了。
各地衙署都是有農曆官的,可曾盡職籌算天曆,提前測算上報以做民情應對?
雨水之大,與過往比較是否懸殊?
大壩塌垮根本原因是什麼?雨水之大是否超過本應蓄洪泄洪計量?每年工部撥款修繕銀子是否用到實處?
朝廷賑災,賑濟明細可有異常?成效如何?可有實地知情人做見證?
諸如此類的問題太多需要查明,豈是一兩日能夠應對完的?
到最後應查詢卷宗過多,不得已從翰林院借了人手來幫忙。
如此十幾天過去,如山一般的卷宗終於被眾人啃完,列出了詳細章程。
太子一身錦袍,紫金冠,腰係玉帶,端的是英姿勃發。
東宮眾僚屬心有寬慰,經過十幾天的磨練,看樣子太子終於能沉下性子搭理政事了。
哎呦,瞧,還皺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