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死了一個急症嬤嬤,除了太子聽後沉思一會兒,誰都沒放在心上。
十月秋高氣爽,自蜀中西部傳回急行軍馬,傳言吐蕃領主奉秦王之子為皇,陳兵十五萬於大雁關之外,要求乾元帝為已故秦王正名,如不然,鐵蹄一路直衝長安,為先秦王複仇。
天子大怒,當朝撕毀吐蕃領主國書,令勤勇候爺為兵馬大元帥,領軍二十萬自陽關出,同令兵部遣軍調卒,勢必滅吐蕃四部,誅殺叛王之子。
戰事如火如荼之際,民間塵煙四起,有傳言稱先秦王之死乃是當今聖上所逼,聖上心胸狹窄,無法容忍秦王那樣有帝王之才的人,遣內監四處網羅不知名罪,暗害秦王。
最開始有這種傳言的地方已經不知道,傳到興城的時候,已經是人人皆知。
禦史台上書一封,興慶宮帝王再次啟用鄭敏為司禮監督公,徹查流言一事。
興城為中心,向外四境,一時都是兵馬喧囂,上至宗親王侯,下至平民百姓,就連軍中不少行伍之人尚未出戰場,都被當場拿下,拉入內獄審問。
如此情景下,吐蕃大軍終究跨過大雁關,一路北上,橫陳洛水,一旦渡河就能直奔興城。
就在滿朝文武商議遷都還是迎敵的時候,太醫院診出聖上舊疾複發,已陷入昏睡之中。
群龍無首,太子臨危受命,當即決定迎兵同吐蕃一戰。
河南道十萬兵甲同吐蕃鏖戰數月,終於守住洛水天險。
然吐蕃舉起先秦王賢德名聲,秦王之子,謝榮於萬軍之中悼念亡父詞三千,一時民間風向多有倒戈跡象。
如此情景下,司禮監爪牙不僅毫不收斂,甚至敢當街斬殺議論當今聖上的百姓,以儆效尤。
民怨四沸中,終於有了第一個叛變的軍隊。
三萬兵甲盡數投身敵營的消息傳至興城,正趕上帝王蘇醒,聽聞消息後再次吐血陷入昏迷。
終於正月剛過,太子下令禦駕親征,以證皇室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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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十幾天就要滿八月的胎,陸霜雲挺著碩大的肚子站在內間幫忙打理行裝,鎧甲囊袋早就收拾過,她不放心盯著秋露又檢查了一遍。
一回頭見他是一副春風笑容,不由生氣,“你還笑。不是說河南道的兵甲是作戲嘛,幹嘛非得親征呢?”
戰場上刀槍無眼,若是傷著了,可不得叫人擔心死。
謝玄拉著她有些發胖的手掌揉捏著,忍不住湊在她跟前撒嬌,“鳴玉,我都要出發了,你要是還生氣,將來見不著我了,可不得後悔死了。”
這話一出口,陸霜雲就是淚珠子往下落,狠狠咬了他一口,“胡唚!再敢瞎說,我就帶著你兒子一並去了。”
這可撩真火了。
謝玄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如今隻是試探,哪裏還敢隱瞞,吩咐人下去,湊在她耳邊說了好一陣。
這話聽地陸霜雲臉色泛白又泛黑,想要瞪他又實在舍不得,隻好氣惱地抱著人親了好幾下,“知道你鬼點子多,沒想到你還能想出這種昏招來!”
她依靠他懷裏,貪戀他身上的檀香氣,又怕計劃出錯,又怕自己承受不住,不知覺又哭出來。
他手掌粗糲,還有這幾日在軍中同兵甲訓練的傷口在,落在自己高聳的肚子上卻那麼溫柔,“太醫說這是一個男孩,必定和你很像。若是你守約,還能趕上見他第一麵。到時候不管是杏花奴還是桃花奴,你都得想一個配的上他的名字。”
她不叫他臨出發前想定,這樣心裏有牽掛,就還惦記著回家。
謝玄自然點頭應是,兩人都盤算地好,計劃也周到,奈何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更何況中間還隔著司禮監在搞鬼。
終究是錯過了孩子誕生的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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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水剛開河,頭一批魚鮮送到宮中的時候,自洛水傳來消息,太子前線督戰,身周有叛軍出賣,不慎陷於吐蕃重圍,死於亂箭之下。
一時東宮縞素。
東宮太子妃立時嚴令:四下伺候的內侍宮婢不得多言,更不可在宜秋宮雲昭儀麵前多嘴。
偏有一舊仆伺候的時候漏了形跡,偷偷在花園假山後給太子燒黃紙的時候,被雲昭儀撞個正著。
雲昭儀當場暈倒,身下立時見了紅。
是夜
東宮·棲琅閣
聽見裏邊穩婆止不住聲地喊‘娘娘用力’‘呼氣’‘吸氣’,等在院中的一眾嬪妃,尤以王昭芸最焦灼,來回在階下晃蕩。
左佳慧被她繞地眼暈,本就心煩,沒好氣道:“又不是娘娘生,你幹著急有什麼用?”
王昭芸跟個被點燃的炮仗一樣,立時衝到她麵前,低聲吼道:“你懂什麼?裏邊若是生不出皇孫,你、我”
她手指在滿院子的紅紅綠綠上點過,“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你懂嗎?!”
太子在,她還是體麵的太子妃。
現今太子死於戰場,棺槨正往京中迎回的路上,若是東宮後繼無嗣,那所有人都玩完。
她爭了這麼久,眼看著聖上即將大行,自己就要成了全天下最尊貴的皇後,這個時候給宗親嗣子騰空,後半生都要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