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迎棺槨回京的隊伍明日便到,鄭敏伺候聖上服下餌藥後,吩咐人盯著動靜,自出興慶宮殿外等著消息。
夜色最濃重的時候,大內早已宵禁,依舊能看到一隊飛魚服毫無忌憚地直入內宮。
胡春來跪地磕頭,“請督公安。奴才前來複命。”
鄭敏‘嗯’一聲,一身露重披寒,聲音中卻無半點昏昏態,“親眼見著人死了?”
胡春來:“回督公話,奴才親自開的棺槨,確是昭德太子遺容,軍中探子遞了消息,一切計劃如常,吐蕃按照當初所定,已退出洛水一線,拒守蜀中。”
鄭敏直到這時才露出滿意神情,“起吧”他道一聲後,吩咐身後的小內侍。小內侍拿了一張明黃卷給胡春來,“胡公公,這是督公的禮。”
天下明黃,唯有皇室可用。
胡春來眼神一動,展開閱盡後,麵上有喜有驚,過半晌再次叩地謝賞,“奴才不忘督公栽培,必鞠躬盡瘁報效督公。”
鄭敏將他麵上激動和喜悅收入眼底,這才放心。
有所求,就有所控。
東宮那個想要自己的孩子登上九五,隻要聽話,他鄭敏就可以給。
司禮監的爪牙們要錢,要權,要人上人,隻要效忠不背叛,他依舊可以給。
那明黃聖旨上是一道封賞令,從明日起,胡春來便是三大營行軍都督,兼任內宮城守備將軍。
如此,江山在他手,來日社稷也在他手。
立九千歲祠?這一次便是明目張膽地修皇陵,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鄭敏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野心滔滔,他回望一眼身後,用不了太久,聖上會因舊疾纏綿,常年服食餌藥掏空身子於夢中薨逝。
這盛世,終究如他所願,謝家不過是線上傀儡了。
“先太子故去,京中百姓多有哀慟,明日便大張旗鼓當街過,也叫這位英年早逝的儲君受受民間香火。”
夜色深重,台階前隻有一隻宮燈亮著,映出附近幾人麵容憧憧,江山要改朝換代了,他們這些隨臣心懷鬼胎,麵上依舊忠君愛主。
胡春來握著明黃絹布,腦海中閃過今日同那一位本該死了的太子相見的畫麵,背朝鄭敏,沉默應是。
出宮的路上,有甬道上的春風裹挾著幾朵粉紅花瓣落在身上,胡春來目光落在東邊的屋欞,可惜深夜,隻看到一層層黑黢黢數不盡的飛簷。
跟在他身邊的親近人,看他止步,輕聲道:“秉筆大人,您怎麼了?”
無人可見,這人恭敬地躬身詢問時,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上刀把。
胡春來似笑非笑地扯了唇角,“沒什麼,走吧。”
說著拂去肩上的細花,堅定地向前走去。
這花沁著芳香,可惜,明日便要染上鮮紅了。
——
第一聲晨鼓響起的時候,坊市的大門洞開。
守衛宮城的侍衛迷迷糊糊地盹了一覺,被這聲音驚動,一邊張口打嗬欠,一邊等著到點來更防的同僚。
坊門漸漸開,他迎著曦光看去,漸漸愣住。
隻見外坊市並不如往日一般,街上都是走動的平民百姓,有一烏黑棺木橫立中間,四周有無數甲胄齊備的兵甲身上帶著肅殺之氣,麵向皇城。
侍衛徒勞地張張口,卻發現自己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眼前這些人身上、麵上猶帶鮮紅,像是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