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想都沒想,“殺了算了。”被捶了一下,隻好道:“還能如何?關隴一族還需要王家安撫,自然要賜個貴妃位。”
其實他問過王氏,想不想出宮,偏在她眼中,宮外哪裏有宮中體麵,便是隻能做個貴妃也願意。
說起這個,謝玄示意她低頭,嘀嘀咕咕說了一件事。
看她吃驚,一雙杏眼瞪地圓溜溜的,跟如意奴一模一樣,瞧著可愛可親。
因為可親,自然抱著親了一口。
“睡了一覺,身上鬆快了,我去忙正事。若是有空,便替我去問問。”
陸霜雲自然滿口答應。
這一夜內侍傳話,說太子有政事要忙,今夜不會歸東宮。
陸霜雲想了一會兒,吩咐人去瑤光閣問慧良娣可否有空一起用膳。
宮中生變,為了防止消息泄露,她自然不敢將事情告知左佳慧,卻留了有武藝在身的宮婢在她身邊守著。
一等有混亂生出,宮婢立時按照吩咐,伺候左佳慧換了不起眼服飾,然後挪到清淨荒涼的宮室躲著。
當日鄭敏發覺不對,很快派兵甲尋到宜秋宮,若不是早有安排,隻怕都要受到牽製。
不過也清理了不少探子。
不大一會兒,問話的宮人在前,身後左佳慧已經樂嗬嗬地跟在後麵。
小宴已經擺上,正好飽睡一天的如意奴醒了,精神正好,有宮人湊在一旁逗他笑。
姐妹兩個湊在一塊吃了小宴,又坐在燈下一起看書。
內間隻有她們二人,陸霜雲隨口道:“今日太子問我,你心裏還惦記那位秦家哥哥嗎?”
屋中靜了一瞬。
過一會兒,‘啪嗒’一聲,有書本落地的聲音傳來耳邊。
陸霜雲本是同她玩笑,如今看把人嚇得臉都白了,忙不迭地賠罪,“是我錯了,這玩笑失了分寸,你可別掉淚珠子呀。”
剛說不讓掉,啪嗒啪嗒地就哭了出來。
陸霜雲隻好將人拉到近前,低低說了幾句。
左佳慧抽噎地瞪大眼睛,反應出這幾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猛地紮在她懷裏號喪出來。
這動靜可把外邊伺候的人驚住了,連帶著如意奴都唔吱一聲哭了起來。
好一場烏龍鬧騰,陸霜雲將她安撫好,臨走前,看她還愣著,語重心長道:“我說的話,你回去好好想過再來回我。曉得了嗎?”
左佳慧慎重地點頭。
翌日,左佳慧青著眼底來回話。
“我要走。我不敢同太子說話,勞煩姐姐幫我說吧。”她語氣並不遲疑,雖然麵色疲倦,卻是像向陽而生的草一般盎然。
“雲姐姐,我不是不信你,可是這事情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又有淚落下,她吸吸鼻子,“若是殿下應允,我此生再不回京,便是一輩子屍骨不得歸鄉,也認了。”
陸霜雲明白她的心意。
告訴她:馬上就是登基大典,再拖就更麻煩。
左佳慧道一切聽他們安排,懷揣著不安和期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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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宜秋宮瑤光閣的慧良娣突發急症,高熱不治,連夜香消玉殞。
逢新君即位,如何能叫這樁事添了晦氣。故而秘不發喪,隻內宮典上添上幾筆了事。
看著抬棺的太監們越來越遠,陸霜雲擦拭眼角的淚水,長歎一聲,“這宮裏困住了多少春華女子,她能不顧一切離去,也是好事。”
宮裏太複雜,人心還是權謀,都不適合她這樣純粹的心腸。
天高地遠,秦家那位郎君肯放棄功名利祿,帶她遠走高飛,可見彼此沒有看錯人。
她回頭看一眼身側的人,溫婉一笑,“這下可好,前朝後宮不知又要生出多少謠言,說新後氣量狹小,容不得人了。”
謝玄摟住她肩頭,捉狹道:“誰敢生事,未來的皇後娘娘一生氣,拉出去一頓板子抽他!”
被他插諢打科,方才的愁緒倒是散了,陸霜雲同他雙手交握,看遠處烏金西垂,倦鳥歸林。
天地諾大,他和她互為牢籠,焉知不是另一種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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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巍峨宮殿在漸漸褪下的暖黃日光中越發肅穆沉重,未來天子與皇後相互依偎的背影投在身後不知見證了多少後宮歲月的青石板上。
路過的宮人內侍們有些欣慰,有些眼神複雜,有些隻做看客。
人間流轉多少歲月,有關於這一座皇城的故事永遠不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