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福凝有些糊塗了,她現在才想起這個後宮中原來還有一個德妃。
福凝一行人走在去往永和宮的路上,耳中斷斷續續地回響著剛才洛兒對這個德妃娘娘的介紹。
“德妃與梁公公相熟,若是德妃娘娘開口那就隻能算德妃娘娘心慈,好心做善事,即便皇上知道了也無可挑剔,不像佟妃,一言一行動輒便牽動整個後宮。而且德妃娘娘素來與佟妃娘娘相熟,你們去拜托她也不用怕佟妃娘娘會起疑心
“她最是心慈,平常宮女們犯了錯去求她包管沒事,隻是德妃娘娘深居簡出,要見她一麵可不容易
“永和宮的規矩十分森嚴,沒有通傳,想要進出十分困難,就算你在永和宮裏有熟人也不大可能進去
“聽說德妃娘娘禦下極厚,永和宮的下人平時得的賞賜都是最多的,而且活也輕鬆,大家都想往永和宮裏調
“她素來信佛,和太皇太後、太後都很投緣,又與佟妃娘娘素來交好,你們若去找她不如假借佟妃娘娘之名,她必定會見你們
就這樣,福凝三人走到了永和宮的大門外。從外向裏望去,比起承乾宮的金碧輝煌,永和宮無疑寒酸了許多,但是這種寒酸並沒有讓永和宮失色多少,反而增添了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古樸的蒼鬆從裏麵探出頭來,一片鬱鬱蔥蔥。到了這兒,無論你多麼浮躁似乎都可以把一切爭名奪利之心拋下,什麼都不願想,隻想看看雲卷雲舒,靜聽花開花落。
她們幾人拾級而上,看到台階也被打掃得十分幹淨。跨進門檻,門旁拿著撣子正在打掃的宮娥看見了,趕緊一拜。
“兩位小主,主子此刻正在佛堂裏誦經,二位不妨先到前廳略坐坐,主子就快出來了她打扮得十分整齊,就如同整個永和宮一般,雖然隻是個門外的粗使丫頭,言談舉止卻已經十分得體,講話聲音也不大,讓人聽了卻十分舒服。
無形之中,福凝對這位從未蒙麵的德妃娘娘已經增添了幾分好感,她隱隱覺得今日秋杏的事應該有著落了。
果然那宮娥隻是引她們到了前廳門口就駐足不前了,又來了一個宮裝女子,卻是一個圓臉的少女,打扮得極為清淨,隻是頭上、腰間多了一塊琉璃珮,倒是上好的成色,就算太皇太後身邊的大宮女也得不到這麼好的賞賜。她眉眼間俱是喜色,看著讓人覺得分外親切,一下子就拉近了眾人和她的距離。
聽到剛才陪她們進來的那個丫頭喚她“琉璃姐姐”,福凝便大概猜到這個琉璃就和佟貴妃娘娘身邊的珍珠一樣,即便不是德妃娘娘的心腹之流,至少也是永和宮裏頭的大宮女,因此便對她更加客氣了。
琉璃待人接物很是得體,極為熟絡地招呼她們在窗邊坐了,又命人去泡茶。
琉璃看到福凝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腰間的琉璃珮看,不由得抿嘴一笑,輕聲解釋道:“這是主子賞的,因此才帶在身上
福凝一呆,恍然回過神,原來琉璃是在向她解釋,才發覺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的腰間看是十分不禮貌的事,好在琉璃臉上也不見怒色,這才放心,隻是自覺不好意思,垂了頭,臉上已是一片緋紅。
片刻,茶水便遞了上來,福凝和阿靈寶不過想意思意思,碰碰唇以示客氣便可。誰知一掀開茶蓋,一股沁人的清香撲鼻而來,似乎不是她們尋常喝的茶葉,茶香之中反而有一股甜甜的花香,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花,隻是好聞得很。
她端起茶盞小口地品了一下。
果然是好茶,她喝不慣漢人的什麼紅茶、綠茶,不管在家的時候阿瑪怎麼寶貝那些名茶,她隻是一味覺得苦澀得緊,就是不明白有什麼好喝的,還不如滿人自己的**。
隻是今日這一嚐倒突然有一種舍不得往下咽的感覺,留在口中芬芳四溢,唇齒留香,讓人回味無窮。
她不由得脫口而出,“這不是茶吧?”
琉璃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有此一問,隻是笑著,十分開心的樣子,說:“主子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太極龍珠,是用茉莉花和烘青綠茶拌拚合窨製而成。茶是早春嫩芽製成坯,隻采一芽葉,用以雙瓣和單瓣茉莉花交叉重窨,精工巧製。七窨一提,故而使得顆粒細緊滾圓,表麵光潤,形似珍珠,香氣清幽,淡雅芳香,清純雋永,滋味鮮爽回甘,湯色淡黃透明,又有茉莉之香卻無普通茶水之苦澀。這‘龍珠’二字還是皇上取的呢!”
福凝雖不懂她前麵到底說了些什麼“拌拚合窨”,隻是後麵迷迷糊糊地講到皇上,方知原來這是招待皇上的茶,忙端起茶盞又喝了幾口,卻聽到一陣悅耳的笑語自內堂而來。
“琉璃,你又在王婆賣瓜了嗎?也不怕人家笑話話音親切溫和,雖是戲謔,卻不帶一絲怠慢之意。
福凝抬頭望向德妃,隻見她穿著青色的裙子,發髻梳得一絲不亂,給人十分幹淨清雅的感覺,臉上帶著一絲寧靜的微笑。而她如秋水般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卻仿佛能看到你心裏去,秋杏見了,若不是記著她是尊貴無比的德妃娘娘,直想撲到她懷裏哭訴一番。
三人立刻跪下,叩頭請安。
德妃一隻手扶起福凝,另一隻手又攙起阿靈寶,和藹地問道:“你們就是新入宮的章佳氏和萬琉哈氏?”
阿靈寶低頭輕聲回道:“回德妃娘娘的話,小女正是萬琉哈氏阿靈寶
福凝也道:“小女章佳氏福凝
德妃先坐了,又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番,“果然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難怪佟姐姐總是誇你們。快坐吧,在我這兒可不要拘謹
她看到福凝麵前空空如也的茶杯,似責備似玩笑地說:“琉璃,你如今怎麼這點兒眼色也沒有,看見客人的茶杯空了也不添上,倒讓這兩位妹妹瞧著我小氣了
聽到德妃這樣說,琉璃臉上絲毫不露難堪的表情,看來她們是一直打鬧玩笑慣了的,想不到德妃這樣一個看似嚴謹的人其實是這樣隨意,言談之間大家無疑都輕鬆了許多。
福凝和阿靈寶覺得這個德妃一點兒都不像正宮的娘娘,反倒是像鄰家的姐姐般十分親切,絲毫看不出這已是一個生過兩個孩子的額娘了。
言語間,連福凝都發現德妃講話十分體貼,說的話也總是盡量避免傷害到他人。她雖然待人隨和不爭強好勝,但是並不代表可以被隨便欺負。不主動去招惹是非,卻也不一味地軟弱妥協,這在宮中也不失為一種好的生存方式。
福凝心中更是篤定,這一次秋杏的姐姐是得救了,於是她看似隨意地提起了身邊站著的秋杏。
德妃隻是靜靜地聽著福凝略顯激動的表述,等到阿靈寶和秋杏都添油加醋般地補充完畢,這才緩緩地開口道:“綰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似乎是乾清宮的宮女吧?”
秋杏低頭回道:“是
“你們回去吧,此事我不能答應你們烏雅氏寧德頓了頓。
秋杏抬起頭,發現福凝和阿靈寶俱是一臉驚訝地望著德妃。
寧德看著她們驚訝的表情,溫言解釋道:“你們應該明白梁公公是何人吧?他既然為大總管就該有大總管的威儀。你姐姐以卑微之身頂撞了上級,她就該接受懲罰。她若不死,你將大總管的威嚴置於何地?以後如何服眾?我縱然和梁公公相熟,寬恕她也不過是一句話,但今日我若這樣做了,以後人人犯了錯隻消到我這裏求個情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規矩立下就該有立下的作用,好比在宮外頭,你若犯了王法,難道因為你家人向達官貴人求情就可以減免嗎?若是如此,當初國家立法又是為何呢?”
寧德見秋杏略有不甘,知道她並沒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
於是她語氣嚴肅地對秋杏道:“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秋杏誠惶誠恐地抬起頭,又象征性地略低下去。
“我且問你,你姐姐既然在禦前服侍,身份自是不同,而你則隻是一個新入選秀女身邊的小宮女,你姐姐可有向執事嬤嬤提起過要幫你調一處地方?”
秋杏渾渾噩噩地還不明白德妃之意,隻是最後一句一語驚醒夢中人,事實上,前幾年她的日子更難過,如今能調到阿靈寶小主身邊已是大喜,可是當年姐姐就已在乾清宮行走了,為什麼她連提也沒有提過?
秋杏一怔,艱難地說:“沒……沒有
寧德細語淺笑,“想來你姐姐也是個明白人,隻是你還沒有了悟
秋杏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姐姐,姐姐她隻怕不是這樣想的吧,她……她並不是記著所謂宮中的規矩。她能上乾清宮服侍一半是因為她口舌伶俐,做事牢靠,不像自己笨手笨腳,可是還有一半就是秋杏向誰也沒有提起過的,當年姐姐不僅拿出了自己存了多年的體己錢,還有阿瑪、額娘臨進宮前塞給她們的防身錢,連秋杏自己辛苦存下的銀子也一並收走了,至於是孝敬了何人她就不清楚了。但是姐姐從那以後就像再沒有她這個妹妹了似的,隻在前頭打轉,多少年沒來見她一麵了。
“可是!”福凝的語調不自覺地提高了些,剛才寧德的一番長篇大論已經把她差不多說服了,隻是聽見秋杏和寧德的對話,心中仍舊不肯放棄,“德主子,她姐姐雖沒替秋杏求情,但是秋杏卻不能做那無情無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