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闌歌罷玉樽空(1 / 3)

結束了古北口的會盟,寧德不清楚皇上和那些蒙古諸王到底達成了什麼協定,隻是自己突然被一個意外到來的小生命打『亂』了陣腳——她又懷孕了!

剛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寧德無疑有些暈眩,自己這是什麼身子,為何佟姐姐說懷個孩子是那麼不易。而胤祚剛剛長大了些,她以為能舒口氣了,上蒼又給她送來了這麼一份大禮。隻是禮來得太快,來得這樣猝不及防。

雖然慌『亂』,但是玄燁和寧德無疑還是滿心歡喜地接受了這個來自大草原的賀禮,當知道博格達汗的德妃有孕時,連那些蒙古郡王都送來了一份份賀禮。

第三次懷孕,寧德比以往有了更多經驗,也許亦是因為遠離後宮的壓抑,在郊外連綿不絕的群山懷抱中,她似乎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妊娠反應也沒有前幾次那麼難受,心情也開闊了許多。

她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還沒有一點兒隆起跡象的肚子,嘴角掛著甜甜的微笑。

玄燁也曾笑著揶揄她,戲稱“小母豬”。隻是這一次寧德沒有嬌笑著去捶打玄燁,而是滿心的歡喜。

太皇太後的心情也大好,一來見到了故人,二來也為寧德又懷上孩子而感到高興,特旨回宮後可以宣寧德的額娘進宮來照顧。

這是寧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有多久沒有再見到額娘了?初入宮廷的時候,她隻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多少次躲在自己的被窩裏因為思念阿瑪和額娘而偷偷哭泣,直至今日,她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把額娘迎進宮裏來了。

對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讓額娘見見祚兒,抱抱她的小外孫,還有……禛兒?寧德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了,隻有麵對禛兒時她才會失常,不再是那個聰慧淡定的德妃,可以胸有成竹地把握著這一切,在禛兒麵前她永遠都隻是一個因失子而慌『亂』的『婦』人。

玄燁今日和大臣們去登古北口的長城,寧德便去了太皇太後的大帳看望兩位長輩。過幾日,皇上便要啟程去盛京,太皇太後和太後準備回京了,玄燁原本安排寧德和他一道去福陵、昭陵祭祖,隻是寧德的突然懷孕一時打『亂』了計劃,玄燁擔心路上顛簸對胎兒不利,便想讓寧德幹脆和兩位太後一道回京。隻是寧德難得出宮,一時不舍這塞外風情,而且從這幾日來看,竟沒有感覺到一點兒不適,因此不免猶豫不定,到現在還沒定下來是否回京。

司馬台是古北口長城的一段,長城沿著刀削斧劈似的山脊,蜿蜒曲折,驚險無比,兩側皆是陡峭的懸崖,置身其上,俯首下望,讓人頭暈目眩。

其中望京樓更是司馬台長城的製高點,望京樓頭,“霧靈積雪”、“蟠龍臥虎”、“燕山迭翠”、壯麗關山,盡收眼底。

玄燁站在望京樓上,獵獵山風吹得他衣袂飛舞,他俯視著城樓下的萬丈大地又回首看了看和他今日一起站在這城樓上麵『色』肅穆的一幹臣工,無疑他們也被這大自然波瀾壯闊的大手筆震撼到了。

他有感而發,朗聲道:“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唯在修德安民,民心得而邦本固,而邊境自安,所謂‘眾誌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口、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裏,養兵幾何方能分守?”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一字一頓緩緩道,“詔知後世,凡大清國君,當持王道,取民心,練兵馬,永不築長城!”

這番話氣吞山河,無論是滿漢官員,還是隨行的蒙古諸王,都被玄燁深深地感染,他們不由自主地跪下山呼萬歲。

“皇上聖明!”

“博格達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燁滿意地閉上眼睛,任憑呼嘯而來的風吹打在自己的臉上,沉浸在這一片盛世偉業當中……

三月壬子,上謁福陵、昭陵,駐蹕盛京。

之後,玄燁又祭福陵、昭陵,並到了盛京、寧古塔,所到之處皆免租稅。

庚申,由山道到達烏拉行圍。辛酉,望祭長白山。

乙亥,泛舟鬆花江。

夏四月辛巳,上回鑾。

承乾宮,西偏殿。

福凝笑著跑進阿靈寶的屋子,張口喘著氣笑著道:“妹妹,妹妹,我剛才聽宮女們說皇上要回來了,皇上就要回來了!”

阿靈寶放下手中的活計,側過頭問:“是真的嗎?皇上真的要回來了?”

這個年齡的女孩有哪個不思春?更何況她們受到的教育便是一心一意地去服侍大清國的皇帝,饒是阿靈寶和福凝這兩個丫頭麵皮薄,但是在後宮中耳濡目染不由得也心生幻想,隻可惜上一次選秀都沒能見到皇上的模樣,她們在心中早就開始偷偷摹畫起皇上的樣子了。

福凝很激動,攥緊了阿靈寶的手興高采烈地道:“是啊是啊,入了宮以後,等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可以見到皇上了!”

她們開心得一時忘了避忌,手拉著手忘乎所以,不曾想佟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珍珠站在門邊黑著臉靜悄悄地看著她們。

秋杏忍不住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福凝和阿靈寶一下子驚覺,突然把頭轉過來,看到門口站了那麼多人,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

珍珠冷冷地望著她們,不情願地鞠了一個躬,“兩位小主,五天之後就是宜妃娘娘的壽辰了,雖不是整數也不算什麼大日子,但是佟妃娘娘有心要幫宜妃娘娘辦個壽宴,也好讓後宮熱鬧熱鬧。隻是雖說這大頭已經由佟妃娘娘攬了下來,又讓內務府的人撥出官麵上的銀兩做了壽。不過後宮的人,還是人人都湊了份子錢要為宜妃娘娘賀壽,且又是佟妃娘娘起的頭,所以辦得熱鬧,連德妃娘娘還沒回宮都記著叫永和宮的人已經把份子錢給湊上了。佟妃娘娘說可憐你們兩個初來乍到的,位分低,月錢本來就少,而且人麵不熟,以後要花錢的地方還多得很,所以兩位小主的錢,娘娘已經代為墊上了。隻是不要忘記五日之後去宜妃娘娘的麗景軒,為宜妃娘娘賀壽。”

福凝和阿靈寶行了禮,“謝謝佟妃娘娘的恩典。”

阿靈寶又從衣襟裏掏出幾兩碎銀塞到珍珠手裏,“辛苦姐姐跑了一趟,請轉告娘娘,五日之後我和章佳氏姐姐一定會準時到的。”珍珠接了銀子仍舊沒有給她們什麼好臉『色』,隻是略微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了。

福凝不甘心地哼了一聲,“什麼東西,佟妃娘娘好意替咱們省的錢倒讓她給吞了,索『性』全打賞他們了,我自己也不留了,餓死算了。”

阿靈寶無奈地笑了笑,輕輕點了一下福凝的腦門,“你呀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算了吧,佟妃娘娘不也說了嗎,這銀子該打賞的還是要打賞的,你何苦和他們去計較這些,想想他們也不容易,不在我們身上多賺點兒還能在哪裏貼補一下生活呢?”

福凝瞧了她一眼,“姐姐總是心慈,我也沒說不給,隻是受不了珍珠的那個樣子。”

阿靈寶歎了一口氣,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佟妃娘娘那麼和善的一個人手底下卻收著這麼一個對誰都板著臉的珍珠呢?

她拉過福凝的手,笑道:“我們還是想想五天後宜妃的壽辰吧!你說皇上那時會不會已經回來了?”

福凝捂著嘴笑道:“誰說不是呢?”隻是心底卻浮起一個淡淡的影子——德妃娘娘。

聽說德妃娘娘又懷孕了,福凝側著頭尋思了一會兒,宜妃的壽宴上會見到不少熟人吧?

這幾日,宮裏雖然沒有明著張燈結彩地慶祝一番,但是熱鬧的氣氛還是在宮中悄悄地蔓延開了。

第四天,寧德和玄燁終於回到了闊別多日的紫禁城。隻是寧德去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回來的時候肚子裏卻孕育了新生命。

第三次懷孕,寧德沒有了懷著胤禛時的那種緊張不安。隨著皇上子嗣的繁茂,如今她亦貴為四妃之一,又向來不去招惹是非,因此倒不像懷著胤禛和胤祚時那樣的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了。

回到永和宮後仍舊將一切交給翡翠和琉璃打點,隻是永壽宮一事後,她和成嬪戴佳氏金萱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每次開口說話便像隔了一堵看不見的厚牆般始終不能交心。

對於兒時好友,她們心中彼此都明白,從今往後她們不再是過去的閨中好友了,隻是見麵點頭,相互客氣寒暄的路人而已。其實金萱明白從她選擇宜妃和她一道踏上去永壽宮的路時,她和寧德的友情就該畫上句號了。她清楚以寧德如今的手腕是不可能不知道她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的,隻是她看不慣,寧德竟然可以在事後渾然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仍舊如常地待她。這讓她感到害怕,畢竟是她先棄了她去,她沒有聽從寧德的安排不去招惹敬嬪,反而她和宜妃一道把敬嬪和平嬪都拉下了馬。對於這一點她並不後悔,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她終於能為李瑤報仇了,寧德做不到的,或者不肯幫忙的事,她終於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了。

起初,她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回永和宮的,她希望看到寧德的眼神裏流『露』出讚揚、欽佩,為她而感到喜悅。

但是……她錯了,寧德的目光如常,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她早已料到一切,隻是不在意,不關心。

金萱憤怒了,她開始暗暗憤恨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你什麼都知道卻仍舊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厭惡了,厭惡永和宮的清淨,厭惡這裏的平靜如水,她厭惡看見玄燁的車駕停在永和宮門口,卻徑直走向寧德的正殿。每次她想裝作無意間出現在皇上的眼前,她總能在三步之內發現寧德或前或後地走在皇上身邊,她看著他們或幸福或坦然地輕笑,隻是更加厭惡起自己,她默然轉身,隻是因為寧德是她的好友,她不想去嫉妒。可是她不平,為什麼,為什麼,隻是比她早入宮三年,寧德就可以博得君王寵愛!不!她比寧德更年輕,她比寧德更漂亮,為什麼皇上看不到她?皇上來永和宮也從來沒有到過自己的房間,他去的永遠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寧德的正殿。

金萱不服,她真的不服,染了鳳仙花的指甲被她死死地掐在皮膚裏,摳出一條條淺淺的血痕。她恨,為什麼要讓自己住在永和宮裏,看著自己曾經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的男人交歡,而自己落寞地站在殿外。她開始幻想如果沒有寧德,自己的日子是否會過得開心些,皇上不用再顧及寧德的感受也可以到她的房裏坐坐,她自認不比寧德差,甚至更好。

於是,寧德和皇上出行的日子裏,她和宜妃走得更近了,宜妃的眸子裏不像寧德的平靜,她的一顰一笑都顯『露』在臉上,開心了便笑,不開心便皺眉,心底仿佛從來都不藏事。

金萱亦愛宜妃房裏的擺設,那才是人住的地方。院子裏滿是姹紫嫣紅的鮮花,春天飄滿了清香襲人的紫丁香,夏季便是馥鬱的夜來香,還有秋季甜蜜的桂花樹,即便到了隆冬,臘梅寒香微『露』也極有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