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教明月玲瓏地(1 / 3)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寧德披了件小衣起來,就看見琉璃進來,她請了一個雙安,“主子,李太醫來了,現在就請他進來嗎?”

寧德沉『吟』了一下,“支個屏風吧。”

琉璃點了點頭,先伺候寧德把衣服穿戴好了,然後拍了拍手,就有幾個太監抬了座漆木雙麵彩繪綈素屏風進來,橫在寧德的床榻外。

寧德在裏麵坐了,才傳太醫進來。

玄燁正在東廂的屋子裏批閱奏章,兵部侍郎金維城上折子要求設漢軍火器營,一旁伺候著的梁九功突然看到劉盡忠的身影在門外一閃而過,又探頭探腦的向自己使著眼『色』。梁九功一時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隻是聖駕在前不得造次,一來二去倒是被玄燁看到了。他輕咳了一聲,梁九功忙遞上身邊溫著的茶水,玄燁不接,隻是冷眼瞧著門外的劉盡忠,“什麼事,進來回吧。”

劉盡忠一路小跑著進來,滿臉的歡喜,跪在地上磕頭道:“回皇上的話,剛才李太醫前來稟報說是德主子又有喜了!”

玄燁麵『露』微笑,連聲追問:“傳他進來說話吧。”

劉盡忠道:“嗻。”

殿外的小太監聽到,扯開嗓子喊道:“傳太醫院右院判李之賢覲見。”

李之賢快步向前走了幾步,到玄燁的禦座前跪倒,高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燁不耐煩這些虛禮,道一聲,“免了,起來吧。”

“德妃娘娘有幾個月的身孕了?”

“回皇上的話,微臣剛才給德妃娘娘診脈,發現德妃娘娘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玄燁暗暗算了一下時間,大概是今年春節的時候懷上的,又想起寧德說起過她這幾日還摔下過懸崖,又緊張起來,問道:“孩子和大人都還好吧?”

李之賢並不知道皇上的心思,還以為玄燁關心的是德妃娘娘上一胎小產過,問的是這一胎會不會有影響,因此答道:“回皇上的話,德妃娘娘的底子一直都很好,這一次發現得又早,隻要好好調理,安心養胎定當無礙的。”

五台山,明月池。

玄燁和寧德從太皇太後的房裏用過晚膳出來,兩人相擁著漫步在甬道上。

寧德倚在玄燁身邊,微微抬頭看見天上的一輪明月,月『色』朦朧,帶著一絲清涼與幽雅,靜靜地浮在九天之上。

她的一隻手輕輕覆蓋在那仍舊平坦的小腹上,滿懷著感恩微笑道:“皇上,你說這會不會是老天爺又把長安送還給我們了?”

玄燁苦澀地一笑,緊緊攬住寧德,久久才道:“這個孩子一定會比長安更加幸福的。”

寧德聽了也是鄭重地點了點頭,似在承諾亦似在發誓,“是啊,她一定會很幸福,很健康地長大的。”

隻是無意中抬起頭,寧德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突然飄過一片烏雲,雲影慢慢移動,一點點吞噬了皎潔的月亮。她拉著玄燁的手也一點點緊起來,想起儒家的“天人感應”之說不由得害怕起來,輕喃道:“怎麼會有烏雲呢?剛才不還是好好的朗月嗎?”

被寧德一提,玄燁的臉『色』也陰沉起來,這隻怕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吧?莫非朕的孩子又要遭遇什麼不測,是上天在向朕預警?

兩個人筆直地站在漆黑的天空下,誰也不敢說話,後麵跟著的梁九功等人也看到這一天『色』突變,個個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

“皇上看那兒!”小『毛』子機警,見眾人都望向天空,他獨獨斜眼向一旁瞥去,看見西配房後的水池中突然光芒四『射』,發出五彩光環,竟把四周照得通亮。

玄燁和寧德見此異景忙攜了手過去看,池中竟有一輪明月熠熠生輝,恍如天上的明月偶落凡間。

梁九功忍不住顫聲賀道:“主子,德妃娘娘,那是天降吉兆啊!佑我大清國運昌隆,佑我大清國運昌隆啊!”說著身後的一幹宮女、太監都在這令人震驚的異景中紛紛跪下磕頭齊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燁亦是激動不已,往日各地的臣工也會上折子請安報上各地各不相近的吉兆,什麼祥雲、鳳凰、麒麟……他不過一笑置之,雖然為了宣示大清的盛世之景,還是命人傳旨昭告天下,但是自己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今日竟然讓他親眼得見,玄燁和寧德望著這奇景目瞪口呆。

明月池的主持早就跪在一邊,如今看到聖上龍心大悅,不由得鬥膽上前稟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明月池生明月,那是天降祥瑞呀,更是千年一遇的佳話。小僧鬥膽,還請皇上為本寺題匾一副,以茲慶賀,日後也好讓黎民百姓共浴皇恩浩『蕩』,一同見證這盛世吉兆。”

玄燁興致頗高,聽了這寺內方丈的話更是麵『露』喜『色』,向左右吩咐道:“好,筆墨伺候。”

一旁早有機靈的小太監準備好了紙筆,立刻遞了上去。玄燁回頭望了寧德一眼,不假思索,執筆而下,書成:“笑提明月池。”

三月戊申,上還京。

時隔一個月再次回京,依舊是帶著一個小生命回到紫禁城裏,寧德的心境竟然與去年從漠北回來時大不相同。五台山的風景恍如夢境,有時一覺醒來竟會懷疑自己是否到過那個清涼佛國,那兩天的夢境中是否出現過一個鄭姓的青衣男子。她被眾人簇擁著回宮,耳聽著阿諛奉承,眼前恍惚又看到空山幽穀裏潺潺溪流,如夢幻泡影,到底哪一個是真實的自己?

“主子。”琉璃在身後輕輕喊她,“新進的袁小主和靈答應過來請安,主子見還是不見啊?”

寧德沒有回身,仍舊背對著琉璃,透過窗戶望向了外麵,“讓她們到前殿等我。”

耳聽著琉璃躬身回道:“嗻。”爾後,琉璃邁著步子清脆地離開,她靜靜地對著這個偌大無比的紫禁城緩緩地道:“我終於又回來了。”

照例去慈寧宮請安回來,照例德妃娘娘的車駕在回來的路上到承乾宮門前停下。佟貴妃如今已懷孕八個月,雖然有溫貴妃和惠妃等人從旁協助,但是寧德自己有過懷孕經驗,知道此時正是異常辛苦的時候,不由得奇怪,為何一向無為而治的佟貴妃,此刻卻把權利抓得如此牢,臨產在即也不肯鬆手。

寧德進了承乾宮的主殿,佟貴妃正倚在榻上休憩,見寧德進來了,麵帶微笑,隨意地指了指榻邊的圓椅道:“你隨意坐吧,都是自己人了,我也就不讓你了。這次你回宮我也不曾去迎你,不要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才好。”

寧德欠身微笑,“佟姐姐,你這說的什麼話,如今你身子不方便,正是該勸你好好休息才是。”

佟貴妃粉白圓潤的臉上綻出淡淡笑意,似乎一下子就看到了寧德的心裏頭,“你也是來勸我該放權的就要放權給她們吧,難為你了。”

寧德不防備她一時把話說得這樣通透,凝噎了一下,見佟貴妃亮晶晶的雙眸正望著她,索『性』便與她攤開來說了:“姐姐,恕我不敬了。我入宮以來,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常在做起,到如今的德妃娘娘。要說在宮中沒有耳目是不可能的事,我能有今天也多虧了姐姐的提攜,您貴為皇貴妃,自然我們的一言一行您知道得就更清楚了。是,我一回宮就接到了消息,太醫院裏的那些個嘴巴從來都不怎麼牢。我知道,姐姐知道,自然那些人也都會知道,我隻怕皇上和太皇太後他們多少也明白了。姐姐體質素來柔弱,這懷的又是頭一胎,太醫院裏即使傳出什麼風聲那也是可能的。而且我素以為姐姐一直是無為而治的,在姐姐跟前說句大不敬的,這後宮裏此刻的平和卻比孝昭皇後在世時還要好上許多,如今誰不誇姐姐賢德。姐姐何不安心養胎,把後宮瑣事交給溫貴妃等人去打理,等誕下麟兒以後這權利自然會交還過來的,姐姐還在擔心什麼呢?好不容易懷上,若是稍稍有個差池……”寧德頓了頓,“還記得姐姐當年告誡我的,在這宮中能有個孩子的重要『性』……”驀然想起禛兒如今可是她的孩子便閉口不言了。

佟貴妃見寧德突然麵『色』有異,知道她想起了胤禛,看了一眼寧德,溫厚地道:“他年初的時候就去無逸齋跟太子他們一道上學了,你那時候精神不濟,大概就沒人敢拿這事煩你。要到晚飯過後才能回來,我瞧著這些日子他懂事了許多,若是想他了今晚就在我這裏留飯吧,橫豎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不怕你顧忌。”

寧德見佟貴妃寬慰她,忙抬起頭向她笑了笑,記起年初的時候因為沒了七公主,日日都是混混沌沌的,什麼也顧不上,便是身邊的六阿哥胤祚都是『乳』母和精奇嬤嬤照顧的。想到這兒,她不由得赧然一笑,胤禛的事向來是她的禁忌。“姐姐又岔我話呢,隻是這一遭不但是我擔心姐姐的身體,就是我聽著皇上的口氣似乎也有些奇怪為什麼姐姐你此次不肯鬆散些?”寧德動了心,猶豫著道,“若是……想著去年永和宮裏的事,”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寒冷,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仍舊淺笑著,“不過是一時碰巧,我看溫貴妃為了這件事也是很不好受的樣子,經過這件事的鍛煉,相信她以後也會精細很多。”

佟貴妃看了她一眼,手指輕輕轉動手中的掐琺琅五彩茶盞,冷冷道:“沒想到妹妹還真是個寬厚的人啊,隻是我不相信妹妹真的就覺得那件事隻是個巧合。”

寧德抿了抿嘴唇,“姐姐的意思是?”

佟貴妃輕巧地一笑,“我沒什麼意思,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妹妹想得開那自然是最好的。”

寧德不明白她憑空挑起這個話頭又一時帶過是什麼意思,若是試探她,那大可不必,想了想仍舊按著自己此番來的目的說道:“姐姐自然明白這個孩子的意義重大。”她停了停,用眼睛覷她,思量要不要把話說得太明白。

佟貴妃現在已是後宮之中的皇貴妃,離後位隻差一步,按著規矩誕下麟兒那是要晉封的,那就隻能是皇後了。那麼她此時懷的這個孩子,若是公主還好,要是個阿哥便是嫡子,而且她娘家那邊又是素有“佟半朝”之稱的佟佳氏。雖然說太子早就立下了,但是誰能說眾人之中沒有人安個什麼心的呢?當日自己的祚兒就是得了一個這樣的名字幾乎要惹得朝野震動了,雖說後來一切都壓製下來了,但是佟貴妃生的孩子畢竟和自己這個在朝中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妃子不同,她的出身造成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