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未必明朝風不起(1 / 3)

五月癸未,上奉太皇太後避暑古北口。

六月十九日巳時,皇貴妃佟佳氏生下了小公主。

內務府總管圖巴用紅紙繕折,“奏文喜信”:“六月十九日巳時皇貴妃誕育公主。據顧太監、大夫們講,皇貴妃身體安康,公主安好。”

數日之後,玄燁行至拜察河洛接到了這封繕折,他當下就通知了太皇太後和太後,眾人十分歡喜。

但是此時,遠在北京城紫禁城裏的寧德卻愁眉不展。

小公主病了,病得十分厲害。

自溫貴妃和宜妃離開後,佟貴妃便將打理後宮之權暫時交給了寧德,一時忙得寧德也是手忙腳『亂』。隻是她不願像佟貴妃那樣勞心勞力,如今心裏頭還是顧念著肚子裏未滿六個月的孩子,因此隻是考慮了一下便奏明了佟貴妃請了惠妃過來幫忙,一時兩人合力倒把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也因此事無形之中和惠妃拉近了關係。

自佟貴妃產下小公主,宮中報喜、洗三、開『奶』、響盆、上車日等儀式一個都不能少,『乳』母、宮女、太監的調換等事項,寧德都要親自過問。好不容易那一晚忙完得早,她便休息了,還沒躺穩,突然被琉璃重重的敲門聲驚醒。寧德披了衣服起來,卻見琉璃身後站著承乾宮的宮女紫藤,一臉的驚慌,急得說話都發抖,“德妃娘娘,太醫讓我趕快來報您,主子生的小公主今晚突然發了急症,他們一時也診斷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病。隻是小公主此時的呼吸已經非常微弱,張太醫說得不清不楚的,聽語氣怕是挨不過今晚了。主子那裏,奴婢們還不知道怎麼回,還請德妃娘娘快過去看看吧!”

寧德大驚,怎麼會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呢?她來不及梳妝打扮,隻是隨手挽了個發髻,披上外衣就走。

寧德一路走,一路回想起一年前長安離開的那天晚上,自己不過是小憩了一會兒,一覺醒來孩子竟然沒有了。誰能料到就那麼一小會兒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有時候人的生命竟脆弱到了如此的地步嗎?

一到承乾宮,燈火通明,宮人、太監走馬燈似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慌『亂』地進進出出。張太醫得到稟報知道是德妃娘娘來了,立刻從屋子裏迎出來。

如今皇上、太皇太後和太後都不在宮中,佟貴妃又剛產下孩子還在坐月子期間,宮中之事,事無大小都是寧德在著手處理。如今見德妃娘娘到了,不管結果如何,張太醫無形之中如見到了主心骨一般鎮靜了許多。

寧德徑直問道:“小公主怎麼樣了?”

張太醫聽到此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公主,這病來得極為凶猛,微臣無能,一時和眾位大人商量了,也診斷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盡力而為了。不過小公主貴為龍脈,自有神靈庇佑,日後之事非臣等能夠斷言的了。”

寧德見他如是說,心中一片冰涼。當日佟貴妃產下小公主的時候,她把孩子抱在手裏就隱隱有些不安了,這個孩子體弱瘦小,抱在手裏輕若柳絮,響盆的時候,哭聲微弱到幾乎聽不到。

佟貴妃產子的年齡比起她人已經大了很多,而且又是第一胎,生產時也不是很順利,早些日子就有滑胎的跡象……老天爺竟要如此殘忍嗎?先是奪去了她的孩子,如今難道還想讓佟姐姐也遭受與自己一樣的痛苦嗎?

史書載:七月,車駕次胡圖克圖,賜隨圍蒙古王公冠服,兵士銀幣。

剛剛聽到隨行的太醫來回,溫主子和宜主子都懷上身孕了,玄燁眉眼間盡『露』喜『色』。每一次帶妃子來蒙古似乎都有意外的驚喜,先是寧德,如今海瀾珊和紓毓都雙雙懷上孩子,太皇太後和太後在蒙古科爾沁的族人麵前臉上有光,都是笑意盈盈的。紓毓風風火火的『性』子他很欣賞,隻是這些年自己雖然多有寵她,但是總歸還沒能讓她再給自己生下個孩子。五阿哥胤祺,因為當年宜妃的位分不夠,因此孩子被抱到了太後那裏撫養,如今胤祺與宜妃生疏得很。玄燁一直想讓宜妃再為他生一個孩子,也好一解當年宜妃的心結。

至於海瀾珊,她一直十分乖巧,善解人意,與逝去的孝昭皇後更有幾分相像,人也年輕,自己便多寵了她一點兒。如今她也懷上了自己的孩子,玄燁心底竟是十分的欣慰。等自己回去,赫弦給朕生的小公主已經滿月了吧,寧德又有了孩子,如今紓毓和海瀾珊也都懷孕了,等孩子都生下來了,這宮裏又該熱鬧了吧。

他正想著,突然聽到帳外的侍衛稟報:“皇上,宮裏的急件。”

玄燁抬起頭,道:“進來吧。”

侍衛低著頭,弓著身子進來,把信封遞過去。玄燁拿了開信刀親自打開,把繕折拿出來,讀了兩行便臉『色』鐵青,報皇貴妃的小公主於十日之前就歿了。

七月甲午,玄燁匆匆結束了漠北之行奉太皇太後還宮。

自從玄燁回宮以後,佟貴妃也慢慢地從喪女的悲痛中走了出來,寧德自然立刻就把協理後宮之權交還給佟貴妃。寧德有了自己和佟貴妃的前車之鑒,如今對肚子裏的孩子不敢有一絲怠慢,雖然說有明月池的那個吉兆,但總想著:“過分小心,一千次也不打緊,莽撞大意,一次也太多!”

隻是寧德每次去看望佟貴妃總覺得她和過去有些大不一樣,至於是哪裏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從小寶子那邊傳來的消息卻是佟妃娘娘自誕下小公主之後未得安生調養,又因為過分傷心,所以怕是日後要落下病根的。張安奉對此也很擔心,勸娘娘少『操』心些瑣事。隻是佟貴妃似乎不想將此事報知皇上,囑咐他不要多言,仍舊硬撐著理事。

寧德心中戚戚,怕佟貴妃又要走上孝昭皇後的老路,但是苦於此中內情不便於說出口。佟貴妃喪女之後,情感一時無法宣泄,也隻能寄托於這“權利”二字上,夙興夜寐,好讓自己忙得沒有時間思考回憶,稍稍減免痛苦,卻無異於飲鴆止渴,到頭來卻傷害自己更深。她也曾管過後宮裏頭的賬,就比如說今年翊坤宮雖然在明賬上報的是共存銀三十餘萬兩,但實則經過康熙十八年後的地震重修,虧空吃了不少,若是哪一天太皇太後或是太後要查賬的話,隻怕佟貴妃未必說得過去。

寧德也暗暗替她著急,不知道她該如何是好,而且現在宮中有三個妃子有身孕,亦是責任重大。新人入宮多年,趁著這幾個月,宮中的權妃待產的待產,坐蓐的坐蓐,正是她們新人出頭的好機會,寧德心中惴惴,不知這幾個月一過又會有何人能春風得意。

儲秀宮。

日幕西移,映得院中的花木影子慢慢拉長,花蔭隨著清風搖曳生姿。

宜妃把目光從庭院裏移回來,看著麵前的那個人,目光流轉,“今年的花倒是開得特別豔,往年這時節哪裏還有這等姿態!”

成嬪金萱也轉過頭去望了望那簇開得嬌豔的紫薇,笑道:“自古花無百日紅,姐姐這邊的花倒是有些稟『性』,生的就比別處強些。”

宜妃低了頭,“到底還是要敗的。就好比這院子裏春有桃花夭夭,夏有映日荷花,秋天又有那丹桂飄香,冬日裏還有臘雪寒梅,四季總不能讓你一人獨占鼇頭的。”

被她這麼一說,連成嬪也有些感傷,微微歎道:“姐姐說的是。”她的聲音也低了下去,“不比姐姐又有了身孕,如今我就是想見皇上一麵也很難了。”

宜妃聽了她的話,似乎是要掃除剛才一時的不快,輕快地抬起頭,握住她的手道:“瞧你,不是在講花嗎?何苦扯到這些不開心的事上去啊!前幾日見了那些新晉的小主,倒是想到我們當年了,也是這般透著靈氣的。不過再怎麼水靈,那一股熱情勁遲早也要過去的,妹妹不如放開了。”

成嬪金萱聽了宜妃的話,抬起頭向她感激地笑了笑,接著宜妃的話題說下去:“說到水靈,這一屆的秀女中還真要數那個章佳氏,原本瞧著倒還罷了,如今竟是越長越出眾了,怕將來也是個不安分的!”

宜妃笑笑,“這幾個人中,倒是那個萬琉哈氏算是最平庸的,但她有那個人罩著,以後的出息如何也說不定。隻是可憐了那個袁氏,既沒有靠山,亦沒有相貌,連『性』格也是平平,難有出頭之日了。”

成嬪見她指了指東邊,明白萬琉哈氏算是入了佟貴妃的眼了,因而笑道:“那丫頭倒是像她的樣子,連『性』格也像,如今又和她住在一起,難為她找到個那麼像的人,不過想要拉住皇上怕是不夠的。”

宜妃的嘴角輕輕扯起,『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譏諷,“那可不一定,皇上興許就看膩了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做出的樣子,正喜歡個心思單純的。皇上的心思我們可猜不準,也不敢猜。人各有命,她們承乾宮的事,我可管不著,如今就看她們各自的造化吧。你別看我們的佟妃娘娘一副老實可欺的樣子,若真的如此,你以為她憑著家蔭就能坐上這個皇貴妃娘娘的位子嗎?那可是多少雙眼睛都盯著的油鍋,燙得很也難做(坐)得很!”

承乾宮。

萬琉哈氏阿靈寶正閑著無事做做繡活,突然看見秋杏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喘著粗氣道:“小主,小主,快準備一下,剛得到的消息,皇上要到禦花園裏小坐,那邊剛備下。佟妃娘娘身邊的珍珠吩咐奴婢趕快來通知小主,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要不是侍寢,哪裏能那麼容易見到萬歲爺啊?”

阿靈寶放下手中的針線,赧然道:“妹妹那邊呢?她知道了嗎?”

秋杏急道:“我的小主啊,這事人家珍珠可隻告訴了我一個人啊,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自己的這個小主,忠厚老實到這種程度,秋杏隻有吹胡子瞪眼的份兒了。

阿靈寶搖了搖頭,“妹妹那裏每次有了好吃的,都不落下我,這樣的好機會我也該叫上妹妹的。你去西殿也通知妹妹一聲吧,我們穿戴好一起過去。”

秋杏心中暗暗嘀咕:這吃食怎麼能和見聖駕的機會相比呢!但是既然小主這樣說了,秋杏也不好再明著勸,她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口中道一聲:“嗻。”打了簾子出去。

不多時,就看到秋杏踏著步子回來,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看到她這樣,阿靈寶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小主,奴婢去回了,隻是福凝小主說她身子有些不舒服還是不去了,讓小主您一人快去吧,別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