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院閑窗春色深(1 / 3)

福凝自然不知道一夜之間承乾宮裏就流言四起,把她傳得如此不堪。

她照例去佟妃娘娘那裏請安,佟貴妃的神『色』淡淡的,不像往日那般親厚。出來的時候,佟妃娘娘的宮女珍珠還不陰不陽地拿言語來擠對自己,很是紮耳,一時不明白哪裏得罪了她。行到各處,總是聽見背後有人竊竊私語,打量她看不到,望著她的也是一臉的鄙夷。福凝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一時心中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與自己昨夜侍寢有關?第一次侍寢回來,佟妃娘娘還是很熱心地派人探視,又是進湯送『藥』的,每個人望著自己都是樂嗬嗬的,哪裏像今日這番表情怪異。

她想起阿靈寶在東偏殿裏住著,應該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大家錯疑她,叫過洛兒就往阿靈寶的房中去。

才到回廊,就被秋杏攔了下來,往日裏見到她最是喜笑顏開的丫頭如今卻是一臉的生疏,“小主,我家主子身子不適,吩咐奴婢今天來人一概不見,還望小主見諒。”說完她福了福身子,轉身便要離開。

福凝急了,顧不得儀態,伸手就將她拉住,放下身段,柔聲央求道:“秋杏,為何連你也與我生分,往日裏,我們……”

秋杏冷冷地打斷她,“小主僭越了,奴婢是低賤的下人,不敢和小主稱‘我們’,讓管事姑姑聽見了,怕又是一頓苛責。小主,您還是請回吧!”

福凝攥在手裏的衣袖被秋杏一扯又帶了出去,隻是望著秋杏離開的背影默默不語。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月前,她和阿靈寶一起用鳳仙汁染的指甲在自己的掌心掐出一道深深的紫印。當時的歡笑猶在,為何現在卻連一麵都不肯見自己了呢?

福凝一時『迷』茫、無助、委屈、不解,被拋棄的憤怒一起湧上了心頭,隻是憋在心頭難受得很。入宮以來,都是和阿靈寶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玩鬧,隻是心底偶爾閃過微微的遺憾,何時才能得到聖上的寵愛,可是如今?為什麼被皇上青眼相看了,原來無憂無慮的日子反而遠去了呢?

“我不哭,我不哭。”福凝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道。她理了理紛『亂』的心緒,“不管怎樣,我今天都要和阿靈寶說清楚。”她想了想,在空『蕩』『蕩』的回廊裏又站了一會兒,終於抬起腳步向阿靈寶的屋子走去。

她剛到了窗下,正要出聲招呼,就聽到屋子裏隱隱傳出阿靈寶的聲音,“她可走了嗎?”

秋杏的聲音輕輕地響起,滿是厭惡之情,“還能不走嗎?這樣沒臉沒皮的,打量小主好『性』子,得了寵還要到小主這裏來炫耀不成?”

阿靈寶輕輕地歎息道:“隨她去吧。隻是你自己千萬小心,不要再去惹怒她。枉我和她做了幾年的密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連我都越發看不透了,萬一她計較起來,連我都護不了你。昨日的一切倒像是一場夢啊,難怪俗話說日久見人心,如今這個夢也該醒了。”

秋杏接口道:“小主,您這個夢還是早些醒得好,也不至於昨日白白就被她欺了去,這樣有心機的人我們還是離她遠些,別又被她算計了。還是德妃娘娘精細,連她送的桃仁也不吃http://{lml,定是不齒她的為人。聽說昨日福凝小主離開後,德妃娘娘一個人在窗前長籲短歎了許久。連德妃娘娘那麼好氣量的人都被她氣成那樣,可見此人有多不堪了。昨日在永和宮裏頭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麼,這樣的狐媚,讓皇上當夜就召她侍寢了。”

阿靈寶也感歎道:“是啊,德妃娘娘那麼好的人,待我們這麼好,她這樣做也太過分了吧。”

福凝站在窗下,一時聽得手足發冷,雖然還在三伏天裏,但是仍舊止不住地顫抖,原來自己在她們心裏竟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那麼,德妃娘娘也是如此看自己的嗎?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被全天下的人所負一般,茫茫人海再也得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

慈仁宮。

經過這幾年的歲月磨礪,端嬪青春不再,雖然臉上撲了厚厚的脂粉,人家不說可是自己心裏也明白,單憑自己的美『色』和人家二八芳齡的小姑娘爭風太難了,無論自己怎麼節食,身上的肥肉還是像春天裏的野草那般瘋長。今天太後這裏宴請,她特意用了勒帶把自己的小腹紮緊了,又穿了件蜜合花紋的錦繡袍子,倒也顯得有些風姿綽約了。

路上碰到了剛從儲秀宮裏出來的成嬪,於是兩人一道棄了轎子走過去。本來她是不太願意搭理這些與自己平級或者比自己小得很的妃嬪的,隻是這幾年沉寂了許久,連皇上都好些日子沒有召她侍寢了,於是不免低頭,和成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遠遠地看到長春宮惠妃的步輦,兩人便讓到了一邊,惠妃見了她們二人,索『性』也把步輦停下,笑著招呼端嬪道:“妹妹今日瞧來好精神,遠遠地看見,我還以為是宜妃妹妹,如今這樣一打扮,走近了發現竟比她還光彩些。”

宜妃的風姿是宮裏有目共睹的,聽到惠妃這樣說,端嬪忍不住輕笑起來,對於眼前這位惠妃娘娘她還是極為看重的。不單是在朝廷裏有炙手可熱的明相在背後撐腰,她還是大阿哥的生母,論資輩也是和自己一起進宮的老人了,原先便是眾嬪之首,現在在幾個妃子裏頭也算是個拔尖的。

端嬪臉上是一抹恭敬和善的笑容,似乎惠妃這話安在她身上也是極為受用的樣子,但是心底卻冷冷地估算著眼前的惠妃。自康熙七年就和她一起進宮的惠妃那拉氏,如今也年近三十了。隻是她生下了大阿哥胤禔,背後又有那拉氏家族撐腰,讓她坐上了妃子的位分。當年論才貌,論皇上的寵愛,她處處不如自己。誰知十幾年過去了,自己唯一的一個女兒也在康熙十二年的時候就去了,反倒是那個剛進宮來唯唯諾諾、柔弱成『性』的那拉氏做了妃子,而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後嬪,連個盼頭都等不到。

成嬪站在一邊聽了,見惠妃拿端嬪來比宜妃,心中亦是不自在,隻是麵上仍少不得虛應著,反而是笑嗬嗬地陪襯道:“惠妃娘娘這話說得極是。”

談笑之間,三人走走停停,已經到了慈仁宮外麵。進了殿中三人先給太後告了安,這才發現宜妃娘娘早就到了。生五阿哥胤祺的時候,她隻是一個嬪位,所以胤祺從小便養在仁憲太後的慈仁宮裏,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見,此時見了卻也生分得很,宜妃望著躲在太後身旁的胤祺隻是微微地歎氣。

見她們幾人進來了,宜妃坐在一邊的瓷墩上朝她們笑了笑,“太後剛進去換衣服,怕是待會兒連皇上都要過來。”

端嬪湊到宜妃跟前,喜滋滋地道:“當真?剛才惠妃姐姐還誇我走在路上像妹妹呢!今天倒是得了個好兆頭,歡喜得很啊!”

宜妃挑了挑畫得細細的眉,問道:“這是為何啊?”

成嬪上前一步笑道:“還能有什麼,讚端嬪姐姐今日打扮得漂亮啊!”

宜妃聽了薄薄的嘴唇向上翹著,略顯刻薄,“為什麼我聽了卻一點兒也不開心?”

成嬪故作不解,“姐姐,我又聽不懂您說的話了。”

宜妃擺了擺手,仿佛玩笑般說:“要是我像端嬪姐姐這般,皇上隻怕就看不上我了!”

端嬪原本還是樂嗬嗬地聽著,及至宜妃此言一出口臉上很是難堪,想要發作,奈何宜妃不僅身份地位如今比自己高了,而且又是在慈仁宮裏,好歹還是要給仁憲太後的麵子,不能在她這裏鬧事。便是說起來,宜妃也可推說自己是在開玩笑的,別人怕是還會計較自己為何自己如此小氣,連一句玩笑都開不得。想起當年敬嬪之事,她恨恨地壓下怒氣,反而笑著自嘲道:“那是,我一個殘花敗柳的老婆子哪裏能和正春風得意的宜妃娘娘相提並論呢!都說是花無百日紅,這衰敗那也是早晚的事。”

看似是在說自己,落在宜妃耳中卻又是一番味道,鳳眼一眯,就要反唇相譏。卻被惠妃攔住,“罷了,罷了,都怪我不好,何苦要拿端嬪妹妹和宜妃妹妹做比較,看我嘴笨的,你們再這樣計較讓我這張老臉往何處放。”

宜妃虛假地笑了笑,原本親生兒子和她鬧生分心裏就有些不痛快了,如今索『性』都發作了出來,“惠姐姐哪裏嘴笨了,要說姐姐嘴笨了,我們都該是燒糊的蔥餅子了,前頭那個良貴人可不是姐姐調教出來的嗎?那麼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我們可都折在她的手下了。如今這番話還不知道姐姐說了是什麼意思呢,怕是早就想到了的吧!”

宜妃在宮裏原是出了名的潑辣,如今見她說得這樣粗鄙竟然沒人敢出來勸。寧德一早就到了,坐在角落裏冷冷地看著。這樣的舌戰她自然懶得去摻和,也知道這事不能攪,越攪和越麻煩。見她忽然扯到了良貴人的事,也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不過好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個沒嘴的葫蘆,隻是全當個擺設似的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