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的金陵城內一派清寂,唯有掛著花燈的幾戶人家悄然點綴著節日氣氛。
城外卻是一片喧囂,隨著一聲洞開城門的巨大聲響,一名頭束赤紅額帶、身披猩紅披風的將軍率眾縱馬奔入齊化門,冷冽的鐵甲連成一道迅疾如風的牆壁,馬蹄聲沉悶地撞擊金陵城的土地。
城內家家戶戶都緊閉著大門,內心惶然地等待即將到來的不知生死的命運。
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這代表著燕國的蘇策將軍已經攻克鄭都金陵。
蘇策縱馬揚鞭直奔皇宮,他身後的士兵也兵分三路,一路昭告金陵城百姓,兩路隨他一同包抄皇宮。
凜冽的冬風揚起蘇策飄蕩在身後的赤紅額帶,他麵色蒼白,緊抿著下唇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但偶一抬眼間的寒芒畢露,仍能攝人心魄。
左路領頭的將軍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適,神色擔憂的頻頻回望。
燕國籌備這一場滅鄭之戰已有五年之久,發兵二十萬,由故安侯蘇策擔任主帥率領六路大軍南下,水陸並進。
兵士諸將皆身懷破國之誌,飲馬長江,一舉獲勝。
這還要從九年前說起,那時中原大地屬於一個統一王朝,普天之下都是晉朝的國土。
然而晉帝昏庸無道、窮奢極欲、橫征暴斂,致使盜賊四起、人心惶恐,起義軍此起彼伏。
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鎮國公孟顯率先攻入長安,奪取傳國玉璽,自立為帝。同年,夏涼太守蕭絳占據西北,與孟顯呈分庭抗禮之勢。
孟顯此人生性多疑、心胸狹隘,僅因他人誣告正在江南征戰的韓亮有反叛之心就殺害了其兄長一家。聞此噩耗後,韓亮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割據江南自立為王。
韓亮雖才能平庸,但為人性格豪爽,願意追隨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而韓家真正有才華之人是他的妹妹永寧公主韓陵,韓陵一路南下招兵買馬,直取金陵作帝都。
蘇策曾在會水與她有過短暫交鋒,盡管成功逼退韓陵,使韓亮重心向嶺南發展,然而燕國北有異族烏狄需要防範,西有秦國蕭絳虎視眈眈,因此並不與鄭國硬碰硬。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四年前韓陵十月懷胎,分娩之時竟血崩病逝。燕國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戰機,接連攻克六座城池,將戰線推至長江沿岸。
四年裏,蘇策計謀頻出,不是佯裝調集兵馬渡江實則演習作戰麻痹鄭軍,就是趁秋收之際派遣細作燒毀鄭國糧倉。
韓陵雖死,韓亮仍在。就如同韓陵突然離世一般,一年前,韓猛弑父上位,殺死了自己的所有兄弟姐妹後獨攬大權,偏偏又沉溺酒色,不理朝政,對於父親韓亮留下的忠臣良將更是非殺即貶。
此舉無異於自毀長城,金陵能在兩個月內被蘇策攻克,也是多虧了這位昏君幫忙。
蘇策翻身下馬,手持佩劍邁過太極殿的門檻,金碧輝映的宮殿印證了傳聞中韓猛的驕奢淫逸,蘇策環視一周,空蕩的宮殿內並沒有韓猛的身影。
他跑了,匆忙之間連皇宮內的金銀珠寶都沒來得及帶走。
“找!”蘇策一聲令下,身後的士兵隨即領命而去。
不知躲藏在皇宮何處的韓猛倒是與晉朝的末代皇帝有幾分相似,他們穿著的錦繡華服一件件上都寫著凶狠殘暴、荒淫無度幾個大字,脫下他們的衣服也隻剩下一副凡人的身軀和一個令人唾罵的名字。
因此,他們的結局也將會很相似。
晉帝在起義軍攻破長安時選擇了一杯毒酒送自己上路。
其實也不同,韓猛連自盡的勇氣都沒有。
自晉帝薨於長安至今,四分五裂的中原大地經過戰爭的洗禮隻剩下了三個國家。
但從蘇策踏入金陵城起,就隻餘下兩個國家——
燕國和秦國。
“將軍,找到他了。”一名士兵疾步行禮道。
蘇策頷首道:“帶路。”
一路行至皇宮的後花園,隻見一名鬢發散亂、衣衫不整的男子被士兵按在地上,看見蘇策走過來,頓時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此人正是鄭國的皇帝——韓猛。
蘇策淡淡瞥了他一眼,仿佛並不關心他的皇宮內為何空無一人,也不好奇他身邊為何沒有任何仆從,吩咐道:“帶走。”
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瞬間激怒了韓猛。
落魄的鄭國皇帝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跳腳掙脫士兵的禁錮,破口大罵道:“蘇策,你如今滅了鄭國風光無限,他日若是再拿下秦國,等你們那個小皇帝長大,就是你的死期!”
蘇策前進的腳步踏實堅定,任身後的韓猛叫嚷些什麼也無心去聽。
攻克金陵,俘虜鄭帝,隻待江南各州望風而降,鄭國就盡數歸於燕國領土。
他和先帝圖謀的大業,也才算真正實現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