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加了一鞭,那馬受勵奮蹄狂奔,轉眼已瞧見紫禁城的磚紅牆了。
禁軍見是他,紛紛垂首而立。馬車從玄武門進入,走過順貞門、欽安殿,在西一長街上毫無阻礙地疾行。天陰沉沉的,隻聽得馬鈴響得當當的,那白蝶似的紙片經風一吹,在空中亂舞。
至儲秀宮門前,忽閃出一團影子來。那馬受了驚,前蹄高揚,幾至翻車。王瑾緊勒韁繩。好在他禦前為皇帝驅車多年,兼這馬又是用慣了的,數下拉扯,馬很快平息下來。
然而大內之中,如此囂張攔他王瑾車的行跡,實在罕見。
馬愣愣地止於原處,鼻子裏噴了幾聲。王瑾定神細看,一女子發髻紊亂,一身縗服跪在馬車的跟前。
“怎麼回事?”車中原有兩個女人,一女掀開簾子,一個與攔車者同樣穿麻布大袖圓領長衫,套著麻布蓋頭的女人緩步走下。
攔車的人撲上前,插燭也似的磕頭:“天師,請你救救我。”
身後一幹都人披麻戴孝,尾隨她跑出,手持白綾,見到了王瑾及車中的女人,紛紛下跪。
王瑾蹙眉,斥道:“焦娘娘為嬪禦,不按禮白綾殉葬,為何現在在此瘋瘋癲癲?豈不有辱皇家顏麵!”
因大行皇帝的緣故,他素不喜這位焦淑嬪,今日這番模樣更是惹人生厭。一般人他這個乾清宮管事不會親自去接。隻是這位天師比較特殊,在大行皇帝的心裏地位不比旁人,更兼有張太後的差遣,他方才親自走一遭。
“焦毓,我和你沒有見麵的必要。”天師語氣凜如寒風,素麵不施粉黛,不染纖塵。
焦毓哭花了臉,死拽著她的袍角,央求道:“小姐,請你救救我,我不想殉葬。我不想殉葬!”
幾人去拖焦毓,然她牽著天師,死活不鬆手。眾人無法,隻得退到一邊。
天師隻歎息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我便是存了心想救你,禮製在先,聖旨在後,你,我如何能救得?你自己選的路,便自個走去吧。”
焦毓聽她這般說,一發吊下淚來,複磕了幾個頭,央告道:“小姐,我錯了。還請小姐寬宏大量,原諒我,我還做個侍女像過去那樣伺候您。隻求小姐向嗣皇爺和老娘娘開恩,放過我一命吧。老娘娘對你那樣好,她會聽你的勸的。”
王瑾怕焦毓胡攪蠻纏誤了時辰,怒嗬道:“焦毓,你不要得寸進尺了,這眾目睽睽之下,胡言亂語,成何體統?”
焦毓沉吟不語,低首啜泣。
天師見焦毓說的楚楚可憐,不免動了惻隱。然而事所前定,她能改得了什麼?沉吟半晌,方歎道:“皇妃是你要做的,不是我強你當的。你我主仆情分已盡。你再求,也無濟於事。”隨後掙開她,一徑往前走。王瑾也跟著。
焦毓聽她說,以為她有意絕情,直氣得胸吭冤填。當下起了魚死網破的念頭。
她陡然大聲叫出:“胡蘭因。”
天師止了步,並不回頭。
焦淑嬪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胡蘭因,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